渾天儀,可以窺探遙遠的星空,天則樓內隻在觀測時才會用到。
那日是黃司曆負責守著,本還有些困倦,在隕星劃過時整個人都醒了過來。
子時三刻,深夜的天空是烏黑的,赤紅的光芒劃開墨色的紙張,為妖異之兆。
他先是震驚,再是畏懼。天無異象,萬事皆好。天有異象,八成是災非福。
現在對黃司曆來說,已經是災了。
昭和長公主站在他麵前,詢問關於隕星的事宜,他才知道前朝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隕星落時是何模樣?”
至少慶幸,長公主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他忘了膽怯,想起那天夜裏的場景,眼裏流露出迷醉的光。
雖說是凶兆,可隕星實在很美,赤紅,似古籍裏記載的天降流火,是從未見過的顏色,比血色更亮些,比朱砂又要暗些,剖開夜色奔來。
“似流火,又似花開,暗朱砂,極美。”
黃司曆的回答讓宮繼有些不快,也不好說些什麼,隻能將人支走。
“殿下也知道此事不是我欽天監杜撰,現如何處置呢?隕星為凶兆,無可置疑。”
宮繼將話題回到最初的問題上,有些執拗地要求一個答案。
顧儀的回答帶著點嘲弄的意味,“宮監正,你當本宮該如何,離開前朝,接受群臣的製約,回到長樂殿裏?”
宮繼性情剛正,回答得生硬:“若殿下願為大寧考慮,自當如此。”
“若根本沒有那顆隕星呢?”顧儀露出一個惡意的笑,“開樹縣的隕星是紀懷枝偽造的,如果沒有人承認看見了隕星,一切問題都會消失。”
宮繼先是有些沒想明白,再轉念一想後渾身發冷,長公主的意思是滅口,觀測人消失,記載銷毀,隕星墜落之地也是假的,便不需要給外頭一個交代。
“即便欽天監無人觀測到,隕星也依舊存在。”
顧儀淡淡地回答:“那不重要。”
岑觀言看著兩人一來一回,劍拔弩張,宮監正的後背都幾乎被汗浸濕,有些無奈地開了口。
“宮監正,你若認天象是為大寧昌盛,為何不去外頭看看,大寧該如何才能昌盛?”
他素來不信鬼神,敬天卻不信天象,事在人為,從不在天降。
宮繼把頭一揚,不願與他多說些什麼,他自幼跟著長輩學習天文曆法,每顆星宿都有其象征意義,天定萬道,人事遵天,早已習慣了。
顧儀有些不耐煩地開口:“宮監正既然如此,那本宮也隻能簡單些解決問題了。”
宮繼最終還是舍不下欽天監裏的觀測人,雖還是不願宣稱隕星為假,總算口風是鬆了些。
岑觀言則想著帶宮繼在京城看看,說不定能改變些什麼。
顧儀在翻找天象記錄時,不經意間翻到了曆代監正及下屬官員的記錄,順手翻過去,幾乎每一頁都有一位宮姓的監正。
其中有個名字淺淺的,像是被塗抹過,隱約能辨認出一個“厭”字。
她指著這個名字詢問,宮繼卻變了臉色,比先前的不快還多了些恐懼。
“宮監正,這個名字是誰呢?”
“恕臣不知,這已是上一任監正手底下的官員了。”
宮繼掩飾著情緒,但在岑觀言和顧儀麵前幾乎和沒掩飾差不了多少。
兩人對視一眼,隻當是顧儀突然的好奇,沒再發問。
黃昏的暮色將至,剛開始泛黃的葉染了一圈邊緣,零星落下幾片,在空中打著轉。
“宮監正,也快到散衙的時辰了,與岑某去個地方?”
岑觀言望了望天色,帶著笑意發問。
“岑卿,本宮也想去湊個熱鬧,不會介意吧?”
顧儀突然開口,神色莫名。
“自然是歡迎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