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下來,宮厭安靜地坐著,偶爾看看對麵坐著的兩個人。
摯友的女兒也長大了,她也老了。
起先心中總是有恨的,恨顧元秋沒遵守諾言,恨沈燕婉錯信於人,恨閨中閑話終究是虛話,恨她都沒能見上那個人最後一麵。
可故人都走了,留她一人在世上。
恨也好,不恨也好,濃烈的情緒在失去寄托的對象時,人容易變得脆弱。
她從朔北走到江南,身子愈來愈差,見了世事無常,還是不甘心來這一趟什麼都沒能留下。
才會有惡念,甚至想過若是顧儀殺了顧倫,顧元秋在地底怕是也會氣活過來。
可燕婉會傷心。
那個人善良得有些天真,最容易心軟,更別說看著出生的一雙兒女。
宮厭曾經問過她:“你說,母親必須愛她的兒女嗎?”
沈燕婉眯著眼在曬太陽,“我不知道旁人,孩童總是可愛的,我的兒女定是隨我,肯定惹人喜愛的緊。”
“阿厭不要傷心,宮夫人不喜歡,有我在呢。”
她抓緊了宮厭的手。
當日的紫藤花還開得很好,粉紫色的花骨朵爬得滿牆都,藤蔓纏繞在立柱上,午後的太陽也很暖和。
宴席上的紛爭太多,有女子花枝招展,男子言笑晏晏,長輩忙著為小兒女相看人家,總是聒噪的
宮厭回握她的手,在紙上又多添了幾筆。
“男子多妾,生庶子,正妻該如何視之,愛,或恨,或不理睬?”
另一行娟秀的字跡回她:“男子為何有妾?”
最後兩人都沒有說話,隻聽著風聲和喧鬧聲從耳邊飄走。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宮厭晃了晃神,看清麵前的顧儀,這張與故人相似的麵容,既像顧元秋,也像沈燕婉。
顧儀則站起身,理了理衣上的褶皺。
“以家母的關係,我該叫你一聲姨,也希望您能好好活著,不必多說些什麼。”
她傷悲,卻依舊不能全然去信任宮厭,縱使先一輩的情誼深似海,她也不能放鬆警惕。
宮厭最開始的目的可能並不簡單。
她是一個複雜的人,像桌子上擺的糖漬山楂,混亂的來意和立場,無從分辨好壞,也不是黑白中的灰。
善念來時盡力救一城百姓,惡念來時欲誘顧儀殺人。
“殿下,我會活著的,希望你比我們更出色,去做到一些不可思議的事。”
宮厭隻是輕笑著,她想學著當初沈燕婉的笑,甜美活潑,卻尋不到一個合適的弧度。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遞出去一疊泛黃的紙,有些不舍地摩挲著邊角,上麵的墨跡都有些褪色,雖看得出是精心保存的,不免也有了時間的痕跡。
“這些本該給殿下的,我也不必留著了。”
顧儀接過,紙張已十分柔軟,一不小心就容易損壞,她將紙張收起,垂下眼眸。
“宮姨,您知道的,若有機會,希望還能在此相見。”
還是習慣地加上了威脅的語氣,關於先太後的病逝,總歸不該透露出去的。
宮繼一直坐在一側,待到要離開時,他有些激動地站起身來,“阿姊,近來華蓋星軌跡模糊,你……保重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