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定了章程後,鴻臚寺和風荷司都忙碌起來。
年底本就是最繁忙的時候,忙起來的日子過得格外迅速,雪落了一場又一場,除夕也就在眼前了。
除夕前,顧儀忙裏偷閑,在京城裏喬裝行走,卸了朝服配套的滿頭珠翠,隻束了發,換了件粉色衣裳,看起來也就是個從家中溜出來偷玩的世家小姐。
她從繁華的西城,穿過鼎沸人聲,再到京城南城,穿過卸年貨的碼頭,巡視過京郊的田地,把京城上下走了個遍,又走到了曾到過的城隍廟。
如今的城隍廟總算是能被稱為“廟”了,神像重新上了色,比先前擴大了些規模。神像前擺上了香爐,幾支線香插在香爐中,青煙嫋嫋,在冷風中升騰,似能上九天告神,達八方無極。
顧儀在廟宇外瞥了一眼,不少百姓排著隊供上一炷香,再許個年節時才敢想上一想的大膽願望,將心願寫在掛在右側的木牌上。
這廟非佛非道,習俗也不知是哪處傳來的,百姓們也都跟著學,木牌長長一串,略微晃蕩便咣當作響。
她發現熟悉的字跡,湊近了去看。
做工粗糙的樺木牌上,館閣體工整挺拔,寫著“福壽綿長”四個字,沒有落款,也沒有祝福的對象,夾在一堆寫滿了字的木牌中格格不入。
曾經有人在宴席上與她碰杯,祝酒詞說得誠懇,眸裏閃著光,祝她福壽綿長。他嘴上說著不信神,還是在城隍廟裏掛上了祈福的樺木牌。
可惜這四個字,與她無緣。
冬日的風寒冷刺骨,在京城尤為明顯。顧儀攏了攏肩上的狐裘領,轉身離開。
供奉神像的也有今年田裏摘下的稻穗,顆粒飽滿。
大寧境內的新田法已走上了正軌,年終戶部的收支表剛整理出來,還有風荷司出的幾分力在裏頭。今年風調雨順,糧穀豐收,還解決了空餉的大案,國庫也豐盈了不少。
她露出一個笑,望了望正午的日頭。
“主子,附近有家酒樓不錯,去用過飯再回府吧。”
叫月聲音清脆,帶著些撒嬌的語氣,打破她的思緒。
顧儀頷首回道:“你呀,整日就愛看這些樂子,去前麵帶路吧。”
叫月興高采烈地走在前麵,在巷子裏拐了幾個彎,進了西城邊上的一家酒樓。
裝潢算不上奢華,金絲楠木的牌匾當是酒樓中最為貴重之物。
一樓大廳人多,喧囂嘈雜,說話聲此起彼伏,叫月正想著和跑堂小二要個雅間,顧儀瞥見正中央台上執扇的說書人,索性在一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叫月按殿下的口味點了菜,站在一旁侍候著。
說書人醒目一拍,折扇一開,派頭十足。熟客聽著那醒木一拍,就知道故事該開始了。
說書是件辛苦事,嘴一張客人就該沉進故事裏,表情要靈動,聲音得大且活。
那人擠眉弄眼一張嘴:“今日要講的可是個豔事,大夥兒可得多給些賞錢,我這嘴才能開得順暢啊!”
不少銅板丟在了一側的烏木碗裏,說書人眉開眼笑地說著道謝的吉祥話,又接著方才的話頭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