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瓊林感受著蕭敬之手心的溫度,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許久沒有想起來的事情在夢中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湧來,就要將許瓊林整個吞沒。
“來人啊,來人啊,這裏有個孩子,有個孩子……”羅副將不斷地呼喊著,周圍卻好似沒有一個人聽到呼喊。
連日來的暴雨引發的山洪崩瀉頃刻之間毀掉了靠山的小村莊。周暖此刻小小的身子就壓在那沉重的馬車頂裏麵,馬車頂上還壓著一塊巨石,是從山上滾落下來的。
蕭祺一身絳紅色太子常服聞聲快步趕來。全沒有太子爺的金貴,太子常服頃刻之間濕了大半,下擺也滿是泥水。
“不能撬,撬的話這孩子的腿就保不住了。抬!抬起來!”蕭祺大喊,喝止住羅晉江拿撬棍的動作。
這麼一大塊巨石,怎麼抬,就算是抬起來,這孩子的腿也不知道能不能要……
“你他媽打什麼傘,一塊抬啊!”
身後的隨侍快步追上來就要給蕭祺打傘,被蕭祺嗬斥之後,忙不迭地將手中的雨傘放下。
三個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如何能夠搬動這上千斤的巨石。
“太子殿下,撬吧,不過是少了一雙腿,起碼是能活下來啊!”羅晉江拱手抱拳,絕不能再這麼試下去了,洪水決堤,說不定馬上就會漫上來,現在不抓緊救,再遲一會說不定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雨水不停地打落在蕭祺的身上,剛及弱冠之年的蕭祺,白皙瘦弱的書生身子在此刻看起來更是弱小無助。蕭祺雙手還是緊緊地攀附在轎頂的邊緣,不願意鬆手,隻想要用自己的一點勁讓周暖可以多一絲喘息的機會。
蕭祺麵色堅定,任由雨水從自己的下顎慢慢滑下。喘著粗氣:“如果明明可以因為我們讓這孩子有個健全的人生,而我們卻因為所謂的抓緊,所謂的來不及,而讓這個孩子的人生不再完整,那麼我們比這洪水還要殘酷。”
小半個時辰之後,唇角泛紫的周暖被安安穩穩地被抱在了蕭祺的懷裏。
“你是哪裏的孩子?”就這樣,周暖被安排在了蕭祺的帳子裏麵。
周暖記得這個聲音,正是那個奮力救自己出來的大人。周暖隻感覺自己全身都被溫暖包裹,完全沒有一開始被壓在巨石下的涼意。
“我沒有家了。”想起父親送自己出府前的囑托,周暖沒有告訴蕭祺自己的真實身份,隻是說自己沒有家了,而蕭祺也隻當周暖隻是村戶的孩子,因為洪水,沒有了家......
蕭祺倏地想起離開時阿意含笑地告訴自己已經懷有了身孕,看著周暖,倒是觸及了自己心中最柔軟的一麵。
蕭祺將周暖攬在懷裏麵,隔著衣袖安撫著,“沒事,別怕,孤會給你找個家,會有家的!”
受洪澇之災最嚴重的靈禹縣處處都是紅色臨時搭起來的帳篷,所有人都在疲於奔命。唯獨周暖一個人被保護的很好,被安排在太子帳內,有暖被,有熱飯……
穿著絳紅色衣衫的太子殿下為人處事都是一絲不苟的樣子,唯獨看到自己總是笑著的,溫和的。會教自己讀書,寫字,盡管這些字自己早在府裏麵父親就教過了,自己還是學的很開心,如第一次一般……
太子殿下果然是說到做到,洪災還沒有結束,周暖就被護送到了江城。剛滿十二歲的周暖成為了江城太守許如蘭的二女兒,易名許瓊林。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得恰到好處。卻隨著一個噩耗的襲來,一切的和諧都隨之改變......易名之後的第二個月月中,正是夏末,太子殿下遇刺薨逝,國大喪......
許瓊林聽聞這事,不吃不喝,病了半月。更令許瓊林震驚的則是行刺主謀竟是巴蜀府尹周毅......正是自己的父親......
周家抄家三族,嫡女周暖下落不明。許瓊林大愴,原來,原來......那麼好的一個人。為了救一個孤女可以在雨中不顧身份,不顧自己安危的太子殿下,以後應該是一個很好很好的皇帝的太子殿下是因為自己的父親而死啊......
您救了我,我卻......
天還沒有完全亮,許瓊林便一下子睜開了雙眼,額間已經布滿了細汗。借著隱隱透進來的月光,許瓊林扭頭看向身側睡得正香的蕭敬之。
我怎麼能對你存上這樣子的心思,明明已經害過一回太子殿下了,難不成還要再害一遍太子殿下的遺孤麼......這難道就是自己的所謂報恩麼......讓敬之淪為不忠不孝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