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片拍攝結束後,謝寶南收拾行李回家。
那之後一整個寒假,她都沒有見過丁亦珊,自然也沒有機會問丁亦珊這樣做的原因。
她性格寬厚,不願與不愉快的情緒糾纏,很快便將這事拋在了腦後。
謝寶南的家位於臨桑東麵的城中村,有個特別的名字叫黃三村。村子裏大部分人都姓黃,由此得名。繼母黃敏就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謝寶南家並不是原生的臨桑人。當年是她的爺爺在這片賣菜,後來才紮根此地。
近些年,村子外圍早已拆遷,蓋起了高樓大廈。唯有村子裏還保持著老舊的風味,有老一輩的人養雞養鴨、種地耕培,和這座城市的繁華格格不入。
謝寶南家的小賣部就開在村口。黃敏知道她今天回來,早早關店回家做飯去了。
“囡囡放寒假回來啦!”
“鄧奶奶好!回來了。”
謝寶南穿過村子時,一路上都有相熟的鄰居和她打招呼。這裏,還保持著最原始的鄰裏關係。
離過年還有段時間,那些天,謝寶南有時陪著黃敏采購年貨,有時看店,有時會推著謝振淮在村子裏散步。
時間好像都慢了下來,她喜歡這種寧靜而溫暖的日子。
大年三十上午,謝寶南和父親一起去墓園看母親鍾琴。
黃敏很貼心,提前準備了許多吃的、喝的,還有小雛菊,讓他們帶過去。她知道鍾琴在謝寶南和謝振淮心裏的地位,所以從來不會要求跟去,隻為讓這對父女和鍾琴有獨處的時間。
每年的最後一天,祭奠親人一直是臨桑的傳統。
天氣尚好,墓園裏時時能看見祭奠的人。順著石階向上,規整的墓碑向兩側延展開來。石階旁有無障礙通道,謝寶南推著父親緩緩上行。
距鍾琴去世已經十來年了,死亡讓樣貌定格,墓碑上的她依舊還是當年的模樣。
謝振淮絮絮叨叨地說著謝寶南的近況,說她考上了大學,說她得了學校演講比賽的二等獎,說她長成了一個好孩子……
謝寶南擺上小雛菊和母親愛吃的綠豆糕。
再想起母親,她心裏的痛苦已經淡化了許多。隻是覺得有些遺憾,母親沒能夠親眼見到這一切。
從墓園下來時,謝寶南遠遠見到了一行人。
幾名黑色衣服的保鏢圍著浩浩蕩蕩的一群人從山上下來。大部分是陌生的麵孔,謝寶南認出走在最前麵的陳鄴,後麵似乎還有他的弟弟和爺爺。
謝寶南想起來,墓園的後山有一片祖屋,是和這片墓園同時期建的。那片祖屋裏,有陳家的一份,陳家每年這個時節都會來祖屋祭祖。
她目光追隨著陳鄴,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父親在輪椅上轉頭,問:“小寶,在看什麼?”
謝寶南回過神,笑笑:“沒什麼。”
陳家一行人確實是來祭祖的。
那祖屋裏,供奉的不僅是陳家祖先,還有陳鄴的父親和繼母。
父親陳銘在陳鄴二十二歲那年去世。
彼時陳鄴正在劍橋醫科讀研究生,即將畢業直升讀博。
那天他正在醫院實習,跟著主治醫生在手術室裏打下手。一場手術結束時,跟了爺爺幾十年的平叔忽然打電話過來,告訴他父親和繼母出了車禍,當場身亡。
來不及脫身上的白大褂,他拿了護照直奔機場。
飛機上,他反複回想著平叔的話,卻是不敢相信。這或許是個笑話,或許是人弄錯了。
直到他在醫院的停屍房裏見到被白布蒙著的屍體,以及哭成淚人的弟弟和麵色悲痛的爺爺。
那個從前對他嚴厲至極的父親,那個讓他早早逃離家庭的父親,從此以後,化成冰涼的屍骨。
年幼的弟弟看著他,聲淚俱下地問:“大哥,怎麼辦?”
他說:“別擔心,有我在。”
他一滴眼淚都沒掉,冷靜地操辦了父親和繼母的後事。
所有人都說他冷血無情,連父親走了都不難過。
甚至連爺爺都說:“阿文,你爸爸他已經走了,你還不原諒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