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鄴回到家,才注意到褲腿破開。小腿被劃開一道傷口,血向下,在襪子上凝固成一片暗紅色。
是被謝寶南推出去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鐵門上的釘子。
他找來家庭醫生,打了一針破傷風。等洗好澡出來,拿了藥和棉簽,給自己上藥。.伍2⓪.С○м҈
冰涼的藥膏碰到傷口,思緒忽然斷了。
他想到前年冬天,他賽車時出了事。車子翻在山道上,起了火,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爬出來。
女孩卻已經跑到了麵前,一連串的關心落下來:“有沒有受傷?哪裏疼?還好嗎?”
他望著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卻是想笑,抬手揉揉她的頭發,“還沒死。”
謝寶南愣怔地抬起頭,捶著他胸口,豆大的淚落下來。
他笑著抱住她,卻又慶幸。若他有天真的死了,或許謝寶南還會去他的墳頭哭一哭。總歸不會讓他一個人躺在冰涼的地下。
因為穿了賽車防護服,大傷沒有,手臂卻還是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傷口不深,謝寶南每晚堅持給他上藥。
到底是個小女孩,見一次傷口哭一次。那時陳鄴就在想,她怎麼有這麼多的眼淚。
他騙她說傷口很疼,她會低頭,輕輕吹氣。一不小心,淚落在傷口上,還是溫熱的。
再好的藥膏,也比不上她的眼淚。
那年她的淚,隻為他而流。
陳鄴被手機的聲響拉回思緒,範明宇發來了謝寶南拍攝的宣傳短片,“叔,宣傳短片製作好了。主辦方發過來,想問問您的意見。”
陳鄴好像第一次明白什麼是“驚豔”,為這短短幾分鍾的她。
他反複看了好幾遍,才依依不舍地關了視頻,淡淡回了句“挺好的”,然後提醒範明宇明日去財務部領獎金。
這短片,值千金。
二月末,寒假結束,謝寶南重新回到校園。
臨出發前,黃敏給她的行李箱裏塞滿了吃的。
謝寶南笑盈盈的:“媽,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而且這麼近,坐個地鐵就到了。”
黃敏不放心:“那一周還有五天在學校呢。學校的夥食不好吧?你看你這麼瘦,一定要多吃點。”
出門前,黃敏又拿出幾千塊錢塞到她的口袋裏,“想買什麼就買,不夠再跟我說。”
謝寶南推拒道:“真的不用。我現在當模特能賺不少錢呢。”
幾番爭執,謝寶南到底是沒有收,拉著行李箱就跑了,身後還傳來黃敏的聲音:“你慢點,別摔著。這孩子……”
她家在臨桑東麵,學校在西邊,基本上要橫跨整個臨桑,單坐地鐵就要一個半小時。
村子口,範明宇朝她招手,“嬸子,這裏。”
謝寶南低頭,裝作沒看見,拉著行李箱快步離開。
範明宇追上來,“嬸,叔不在,隻有我一個人。”
她停下腳步,狐疑地看著他。
範明宇拍著胸脯保證:“叔真的沒來。嬸,我送你吧。”
不等她答應,範明宇已經擅自將她的行李箱放進了後備箱。
謝寶南從前和範明宇關係就不錯。範明宇性格隨和,沒什麼心眼,話又多,像個大男孩,很好相處。
今天的範明宇依舊滔滔不絕,然而說來說去都是陳鄴:“嬸,你不知道叔這陣子是怎麼過來的,我看了都心疼啊。他以前多瀟灑的一個人啊,現在整個人萎靡不振,眼裏的光沒有了……”
他說話向來誇張,三言兩語把陳鄴塑造成一副被拋棄的淒慘模樣。
謝寶南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後來終於明白,範明宇這是當說客來了。她難得地板起臉,打斷他:“大宇,你再提他,我就下車了。”
範明宇訕訕一笑,“嬸,你就不能原諒叔嗎?”
謝寶南抿唇望著窗外,她和陳鄴,沒有誰對不起誰。他有什麼錯呢?他隻是不愛她,又哪裏談得上原諒!
到了學校,謝寶南從書包裏掏出一袋奶糖,“這個給你,謝謝你送我來學校。”
範明宇欲言又止:“嬸子……”
她抬眸,認認真真地說:“大宇,以後不要這樣叫我了,我有名字。而且,我也不是你嬸子。”
宿舍裏,孫倩已經來了。過了一個假期,她打了七八個耳洞。從耳垂到耳骨,一排整整齊齊的黑色耳釘。
上學期還不會化妝的女孩,如今化著煙熏妝。一頭半寸長的短發,不說話時,倒真有搖滾女歌手的範兒了。
然而她一開口,瞬間暴露了孩子心性:“寶南姐,你看我這樣酷嗎?”
謝寶南笑,“不說話時比較酷。”
孫倩頓時露出頹然的表情,歎口氣,“我這嗓子太小孩了,一點滄桑感都沒有。”
謝寶南打開箱子收拾行李,問:“我覺得挺好的,為什麼一定要滄桑感?”
孫倩道:“他們說了,不滄桑,唱歌就沒味道。”頓了頓又問,“你說我去抽煙,能抽出煙嗓嗎?”
謝寶南搖頭,一本正經地說:“可能煙嗓沒抽出來,反倒抽出了一口大黃牙。”
孫倩笑得前仰後合。
謝寶南想起陳鄴。他明明也抽煙,甚至抽得很凶,牙卻像珍珠一樣白。
不過嗓音低沉倒是真的,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抽煙。
他們的宿舍從這學期開始變得冷清。丁亦珊在寒假申請了換宿舍,一開學就搬了出去,然後主動退出了宿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