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被人背著送進醫院的時候,是工作日的晚上八點多。
晚風吹綠了楊柳,嬉笑聲蕩滿了整個春夜。
她在工作室走路時看手機發消息,結果一腳踩空,不小心從二樓摔下來。滾落在地的瞬間,她聽到腳腕骨頭“哢擦”一聲。
她疼得發不出聲,緩了半晌才匆匆叫人。
晚上工作室加班的人不多,隻有二胖還在電腦前忙設計。聽見喊聲,他手忙腳亂地跑過去,吃吃地下了定論:“老板,這骨頭好像斷了。”
沈曼皺著眉頭,低低地感歎了句流年不利。
二胖看上去胖乎乎的,力氣卻不小。他背起沈曼就要去附近的醫院,沈曼攔下他,道:“去城東的和都。”
和都是家私立醫院,離工作室十幾公裏,老板實在是沒有舍近求遠的道理。
二胖心有疑惑,卻沒有多問。
等緊趕慢趕地到了和都的急診室,二胖忽然有點明白過來。
今日值班的急診醫生年輕帥氣,一身白大褂襯得身形挺拔,看上去有點生人勿近,帶著醫生的威嚴。
胸口掛著銘牌,上麵寫著“段思明”三個字。
晚風吹落了窗外的玉蘭,淡淡幽香裏,時間好像瞬間凝滯,二胖在老板的臉上看到了一抹神奇的嬌羞。
要知道,老板向來大氣,行事大開大合。
二胖每次見了她,總要感歎一句“女強人”,而這歡欣的澀意卻是從未見過。
那夜的醫院,安靜得著實有些過分。冷白的燈光下,是段思明黑曜石般的頭發和煙灰色的眼睛。
他問:“怎麼回事?”
不等沈曼說話,二胖先開了口:“醫生,我老板從樓梯上摔下來,腿斷了。”
段思明垂眸看了眼沈曼的腳踝,那裏腫脹異常,看上去似乎傷得不輕。
但這位受傷的主人,偏偏一副不在乎的模樣,直勾勾地盯著他,眼底流淌著濃情蜜意。像是夜色中濃厚的奶油,從眼中攀上他的身體,凝固他。
他不屑,在心中歎氣,問她:“腿斷了?”
沈曼抬起細長的右腿,委屈地點點頭,“斷了。”
段思明避開她吃人的視線,起身,半蹲,抓住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查看。
玉白的肌膚下,藏著深紅淺紫的傷。以他多年的行醫經驗,這應該是骨折了。
見他皺著眉半天不說話,沈曼慌了:“段醫生,我會不會殘廢啊?人家好擔心,好害怕。”
二胖眯著眼,忍不住偏頭瞥了她一眼,納悶老板是不是吃錯了藥,雷厲風行的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嗲了?
段思明微微抬頭,看她故作風情的麵容,像是藏著一隻狐狸,在夜裏要出來勾人似的。
他眼底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猛地抬手,在她的腳踝處輕輕一按。
下一秒,尖叫聲猶如警鈴,劃破長空。
嗲是裝的,傷卻是真的。
沈曼痛得倒吸涼氣,眼淚不受控地滾下來,低聲向他求饒:“段醫生,輕點,求你了……”
小小伎倆,終於鎮得她說話正常。
“怎麼?很痛?”段思明抬頭,模樣不變,未曾有半分憐惜。
沈曼疼得神思混亂,抹著眼淚胡亂點頭,心中卻罵了他一百八十遍。
段思明,你混蛋。
瞧她那雙濕漉漉的眼睛,段思明心神一動,生出幾絲歉疚來,沒有憐香惜玉是責難他的話。
他沒再說什麼,立刻安排她去拍片子。
幸好啊,那CT結果隻是輕微骨折。
他很專業,接骨、上藥、打石膏,一係列工作一氣嗬成。
全程,她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接骨再疼,眼淚也隻是在眼中打轉,不曾流下。轉頭趁他不注意,就偷偷抹掉了。
乖得像是柔弱的小兔子。
等到這一切都忙完,已經是兩小時後。
二胖從醫院租了架輪椅,推著沈曼回到急診室。
疼痛減輕,方才的乖巧化為泡影。沈曼心思再次活絡起來,饒有興致地看他:“段醫生,你幾點下班?我請你吃夜宵吧,感謝你幫我救我一命。”
段思明埋頭寫病曆,好一會兒抬起頭,將病曆遞給她,一開口,就端起了醫生的架子:“沈小姐,記得交錢。”
沈曼:“……”
其實沈曼第一次見到段思明,是在半個月前。
母親最近手骨疼痛,沈曼陪母親去看醫生。推開診室的門,有光落在她的眼睛裏。
他是個樣貌極其英俊的醫生,落在一片清俊的白色大褂裏。視線從電腦屏幕一寸一寸地移過來,一雙水墨勾勒的眼睛,盛滿了醫生的悲憫。
他就那麼坐著,身形落在光裏,沉沉聲音灌入耳中:“哪裏不好?”
視線交彙的瞬間,沈曼心神一蕩,和丘比特撞了個滿懷。
是神明在耳邊打了個響指,明白地告訴她,什麼是一眼萬年。
那之後,段思明就成了她心尖上的小彈珠,在她的心裏彈來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