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第 30 章[二合一](2 / 3)

遠遠的,迎親的儀仗中敲鑼打鼓的聲音傳了起來。

遠書捧起了那琉璃盞,琉璃盞接住了她晶瑩剔透的淚。

她想用指腹抹掉,卻怎麼都抹不掉。

“以後都不能用了,都不能了......”

奶娘突然上前抱住了她,眼淚砸了下來。

她從小看著姑娘長大,姑娘爹娘早逝,她那時想這孩子真可憐,可未曾想過,她指腹為婚的小夫婿,竟將姑娘疼在了心裏。

那時她隻覺,這是老天爺對姑娘的補償。

可世事無常,兜兜轉轉,老天爺又把這補償收了回去。

姑娘什麼都沒有了,隻剩下落在心頭沉甸甸的東西。

奶娘抱緊了姑娘,“我的姑娘,怎麼就吃盡了這人間的苦?!”

敲鑼打鼓的聲音越來越近了,遠書哭著哭著又笑了。

她細細把琉璃盞放了回去,用大紅喜服的袖口擦幹了裏麵的淚。

“好了,吉時快到了,我又要......嫁人了啊。”

她把那箱子合了起來,重新上了鎖,放進了桃樹下的深坑裏。

“都結束了......”

*

把滿滿一壇酒澆到頭上,魏北海隻是微微張了嘴,喝到了一小口。

那酒苦極了,苦到他的喉頭發出呼呼嚕嚕的聲響,像極了哽咽。

酒館的掌櫃早就與他相熟了,見狀都忍不住走過來。

“魏家大爺,這個喝法是要人命的,使不得使不得!”

魏北海卻笑了,“有什麼使不得?我本就不想活了,又要留著這條命做什麼?!”

“哎呀,這話怎麼說的?人活一口氣,怎麼都得活著呀!”

“可若本就是個廢人,又哪來的這口氣?!”

魏北海一下就把掌櫃的問住了,掌櫃不說話了,他卻哈哈大笑起來,俯身又抱起一壇子酒,拔開塞,澆到了頭頂。

酒和眼裏滾燙的東西一起落下,除了他知道,別人是怎麼都不會知道的......

可他卻在這時,看到了走上前來的人。

“韓......韓姨娘?”

“是我。”

“你來做什麼?又勸我去楚家?”魏北海腳底打晃地笑問。

他說去不成了,“別耽誤了楚家的大喜日子。”

俞姝卻問他,“真不去了嗎?這次再不去,以後,你再也沒機會去了。”

魏北海身形僵了僵。

他搖了搖頭,“不去就不去了,本也不該打擾。”

但俞姝說不是,“你以為是打擾,可遠書呢?她恐怕隻會覺得,是你放棄了她,再也不肯給她機會了。”

魏北海突然激動了起來,“你又知道什麼?!”

俞姝淡淡,“我都知道,你從重傷之後,身子並沒有康健起來。”

魏北海怔住,半晌,咬牙壓低了聲音。

“你既然都知道,也該曉得我這樣的廢人,什麼都給不了她!我給不了她孩子,還可能給她一個不能繁衍子嗣的汙名!”

他喃喃,“這樣一來,別人有的,她都沒有了......”

酒館裏酒氣濃重。

俞姝在這句話裏,鼻頭微微泛酸。

“把她趕走,這是你給遠書選的路,是嗎?”

“......是。”

“那你有想過,遠書想選怎樣的路嗎?”

酒館裏靜了一時,隻有酒水從桌案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聲音。

俞姝聲音輕了許多。

“遠書心裏有你,所以在你反複將她推開後,她終於明白留下隻會讓你痛苦,所以她默然離開了。她尊重你的選擇。可你有沒有想過,她自己到底是想走,還是想留?”

魏北海一時沒說話。

俞姝在酒氣的氤氳裏,覺得自己也有些醉了。

她道,“站在她的立場上,用她的方式替她想,我以為這才是真的愛意。”

她聲音漸輕,“我雖然不曾或許也不會擁有這樣的愛意,但我羨慕你有,我也希望遠書也可以擁有。”

她說完,“看”向了魏北海。

昏暗的酒館裏,好似透進來一束光,也許是清晨的第一縷晨光,俞姝黑暗的視線裏亮了幾分。

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歎了出來。

“我想,此時此刻,遠書在流淚。”

話音落地的一瞬,魏北海捂住了自己的臉,眼淚決了堤一樣地奔湧而出。

從他發現自己好不了了之後,他再看到遠書,他沒辦法去看她的眼睛。

他曾想給她別人有的一切,可他卻隻能給她這具廢了的身子!

他要解了這樁婚約,可遠書怎麼都不肯,不管他多少次攆她離開,她始終不肯走。

寧願站在他們家門前落淚,被別人笑話“姑娘家上趕著巴結夫家,必不會被人敬重”,她也隻低了頭,卻不肯離開。

那段日子,他難受到似乎傷口被反複撕裂,最終熬不下去了,他還是娶了她。

也許再看幾年大夫,他能慢慢好轉。

遠書嫁進來那天,穿著大紅的衣裳坐在床頭,他挑開她的蓋頭,她不知道她在他眼裏,有多漂亮......

他的秘密不想讓她知道,可她是他的妻,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從沒有嫌棄過一絲一毫,可她越是這樣,他心裏越是嫌棄自己的緊。

婚後六年,他想盡了辦法,遠書陪著他看遍了大夫,始終都做了無用功。

他知道再拖下去,七年無出,沒有子嗣的他們,別人或許會說他無用,可更會針對遠書。

這個世道對女子,從來都不寬容,對失怙、失恃的遠書更是。

他要和離,她不同意,他隻能以休妻作為威脅,最終逼她答應了和離。

那些日子,她落了多少淚,說了多少軟話求他,他狠下心不去看她。

因為過了這個坎,她又能有新的人生了!

可她和離之後卻不肯再嫁,一年兩年過去,不乏有人上門說親,都被她拒之門外。

他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隻有每日醉生夢死的時候,才能稍稍喘一口氣。

可她終於決定要嫁人了,卻是要嫁給皇商曹氏衝喜。

那根本不是良人,她竟然是為了他,願意委屈了她自己......

魏北海仰天痛哭。

俞姝長歎一氣,“天是不是快亮了?趕在吉時前,你還有機會,給遠書她真正想要的選擇。”

話音落地,酒館裏發出一陣桌椅被碰倒的聲音,叮咚咣當之間,魏北海狂奔而去。

*

楚家。

金易名過來催促楚遠書,“快點快點,結親的人就快到了,這大喜的日子,你怎麼磨蹭起來?”

他這邊說完,外麵突然有了吵鬧聲。

他聽到了,遠書也聽到了。

外麵的喊聲乘著風躍進了高深的宅院。

“遠書!遠書!”

遠書騰的站了起來,“是北海!”

她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提起紅裙向外奔去。

金易名急了起來,“你都要成親了!還去見魏北海做什麼?!他就是個沒用的酒鬼,是個廢物!”

可楚遠書根本不理會他,徑直向外跑去。

金易名暗覺不好,立刻叫了人上前攔住她。

“不行!你不許去見他!”

他直接叫了兩個婆子,將楚遠書拉住。

楚遠書一聲冷哼,“這裏是楚家,還輪不到表哥你做主!”

這話一出,婆子們自然都不聽金易名使喚了。

楚遠書毫不猶豫,提著裙子在那一聲聲呼喚下跑了出去。

金易名急的臉色發青,“好好好,我使喚不了楚家的婆子,且看我叫不叫得動金家的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