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楊城城門外的雪很大。
魏北海帶著人趕到的時候,城門緊閉的城外原野,隻有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冰天雪地裏。
他身上落滿了雪,內層的雪化成了水又結成了冰,外麵積了厚厚一層,幾乎要將人掩埋。
“五爺!不要命了?!”
魏北海親自把幾乎凍僵的人拉回了津州家中。
男人被凍傷了,大病一場。
魏北海和楚遠書兩人皆歎氣,後者還心心念念記掛著暮哥兒。
“暮哥兒被俞家抱走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肯送回來......”
魏北海歎氣瞧了一眼妻子。
他們一直沒有孩子,在他們眼皮底下長大的暮哥兒,就如同他們的孩子。
但現在的情況,魏北海不想戳破妻子最後的期盼。
俞家那般強硬地抱走了暮哥兒,怎麼可能再將孩子送回來?
庭院裏擺著暮哥兒的玩具,衣櫃裏疊著暮哥兒的小衣裳。
他們夫妻對孩子尚且如此想念,更不要說作為親生父親的五爺了。
文澤端了水盆進去又出來。
魏北海問他如何了,文澤歎氣。
“五爺燒起來了,在夢裏總是喊著暮哥兒和......”
和誰,自是不用說。
他這三年都在尋那個人,沒有幾個人看好。
一個從那麼高的懸崖上摔落的人,落進奔流的江水裏,還怎麼生還?
偏他一心一意地認為俞姝一定還活著,隻要他一日沒找到屍身,那麼她便一定活在世上。
他堅信著,三年如一日地尋找著。
可一天又一天過去,他什麼都沒能找到,又在三年後的今天,被搶走了孩子。
院中空了,沒有孩子的歡聲笑語,男人病倒在床榻上。
他珍視的一切都從他身邊離去,他守護的所有都在他手中消失。
他拚了命地去尋回去抓住,可最終一無所有。
隻剩他一人......
房中傳來重重的咳嗽聲,在寒冬臘月裏有種令人心顫的無助感。
“這般不行......”
五爺不在,魏北海便是主事的人,他聽到那咳嗽聲,眉頭緊皺起來道。
“五爺強撐了三年,這一遭算是傷到他的內裏了,這樣下去病情隻會越來越重。”喵喵尒説
他是藥材商出身,又和楚遠書兩人多年尋訪名醫。
魏北海當即拿了帖子叫了文澤。
“速速去津州城請大夫過來,為五爺瞧病!”
文澤當即去了。
誰曾想津州城的名醫,竟然一多半都不在城中。
他詫異,連忙打聽了起來,這一打聽,隻將文澤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快馬加鞭返回田莊的時候,五爺剛悠悠轉型。
男人說不需要請大夫,他攏了攏身上披著的衣裳,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明日就好了。”
他說著,文澤從外飛奔進了院中。
魏北海驚訝於他竟然一個大夫都沒帶來,但五爺卻一眼瞧住了文澤的臉色。
“咳咳......出了什麼事嗎?”
話音落地,文澤撲通跪在地上,他驚喜到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五爺,小的去津州城給您請大夫,但大夫都不在,他們說......”
“說什麼?”五爺在文澤的神情裏,心頭莫名一跳。
文澤看過去,聲音大了起來。
“五爺!城中都在傳,說虞城王在楊城遍請天下名醫,要為......”
男人陡然站了起來,看住了文澤,“為了誰?!”
“回五爺,是為虞城王胞妹治療眼疾!”
話音落地的一瞬,大病未愈的男人腳底晃了一晃。
其他眾人也都驚詫不已。
虞城王的胞妹隻有一個,就是那落崖後失蹤三年,五爺苦苦尋找的人!
“咳咳!”男人又重重咳喘起來。
但他臉上在一瞬的怔住之後,露出不可思議的極大的喜色。
那種喜悅難以形容,甚至伴著男人眼角滾落的淚。
他嗓音發顫,反反複複說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姝她一定在!”
他說完,甚至顧不得換一身衣裳,瘋了一樣地衝了出去。
他要去找那個,他一直一直在找的人。
*
楊城。
原本不被人所知的虞城王胞妹,忽然一下現於了人前。
這位王姬不僅因為被王遍請名義治療眼疾,為人所知,而且楊城裏麵傳出了消息。
這一次楊城守衛戰,守城將領賀激重傷之後,代替賀激與敵軍作戰的,正是這位王姬。
她是虞城王胞妹,多年在王都別院養病,而今甫一請兵出戰,便在危難之中守下一座城池。
現今,楊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位王姬的存在。
消息自然都是俞厲放出去的。
他跟俞姝說,“就該讓天下人都曉得我俞厲的妹妹,最是驚才絕豔。”
彼時俞姝聽了就笑起來。
“哥哥什麼時候也學了這麼個詞?”
俞厲少時隻愛習武不愛習文,能把字認識全乎,還是老爹一棍一棍打出來的。
他被妹妹調侃了一句,也笑了起來。
“這虞城王雖非我所想,但既然做了,總得有模有樣才行。”
兩兄妹說了兩句輕快的言語,隻是這般消息放出去到底為何,兩人也心知肚明。
該知道的人會知道,該來的人也會來。
......
賀激自聽到消息放出去,便一直悶著。
這消息放出去什麼意思,他如何不知。
他去看了王姬。
王姬抱著孩子在窗下柔聲同孩子說話。
他再沒見過她那般溫柔的模樣,在他眼中的女子總是那麼清幽如雪蓮,他不敢觸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