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魏北海近前,想聽聽魏北海是如何愛慕她。
可魏北海甫一上前,便徑直問她,頭上的珍珠頭麵是從哪裏做來的,說十分精巧新穎,想做給自己的未婚妻,當作生辰禮。
她簡直受到了奇恥大辱!
那恨意一股腦地往腦中鑽去!
當天就讓人尋了街上的痞子,重重打了魏北海,要打得他不能人道,打得他娶不了妻!
......
詹淑賢連聲否定,可老夫人也從自己女兒臉上,看到了十足的真相。
她發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
“從前,我總覺得對不起你,把娘家的喘症傳給了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說什麼我都答應,對你百般寵溺,千般順從......可到頭來,你成了什麼東西?!”
老夫人突然恨聲。
“你還要血契?!你害了那麼多人,連你死去的爹那點名聲,也要葬送進去嗎?!”
“可爹讓我去和親,他要犧牲我,是他對不起我!”詹淑賢毫不示弱。
老夫人看著女兒,再也不認識這個自己從小嗬護到大的女兒。
“是,我們都對不起你,天下人都對不起你,今日,娘也要對不起你了!”
詹淑賢一愣,在自己的母親臉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神情。
她躺在床上,喘不過氣來,“娘你要做什麼?!你不會要撕毀血契吧?!”
老夫人卻笑了,走到了詹淑賢的窗邊,看著自己的女兒。
忽然,她一把捂住了女兒的口鼻。
詹淑賢原本還想著,母親會不會發瘋撕了血契。
她還想說什麼勸阻。
想要問問她娘,是要逼死她,成就詹五嗎?!
可母親卻捂住了她的口鼻。
她拚命掙紮,但她本就喘得厲害,根本敵不過“發了瘋”的母親。
她目眥盡裂,她驚恐極了。
母親不是要逼死她,是真的想要她死!
怎麼會這樣?!
母親不是最疼她愛她了嗎?
不是讓宴溫替她和親,又讓詹司柏假娶她做妻,令她能安安穩穩留在定國公府嗎?
可現在,母親怎麼變了?!
竟然因為宴溫的一封信,因為詹五兵臨城下,要生生捂死她?!
詹淑賢驚嚇到了極點,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去掙脫。
“娘!娘!娘......”
可她的娘卻隻反反複複念著一句話。
“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不可活......”
幾息之後,詹淑賢掙紮的身體忽然癱軟下來,手臂咣當砸在了床榻上。
老夫人眼淚叮咚砸了下來,落在了女兒臉上。
人已死,不可活了。
她鬆開了手,幾乎脫了力。
可她用最後的力氣,回頭看向女兒,擦掉了落在她臉上的淚。
女兒沒了生息,恍惚間,仿佛又是兒時那乖巧的模樣,沒有因為寵溺嬌縱,沒有禍害那麼多無辜的人......
有外麵把手的侍衛聽見不尋常地動靜一直在敲門,眼下無人開門,侍衛幹脆闖了進來。
但他們闖進來,隻看到安靜的房中,老夫人解下自己的披風蓋到了女兒身上,那動作慈祥而溫柔。
“有什麼事嗎?!”侍衛問。
老夫人起身站了起來。
“沒事,隻是我女兒犯了舊病,吃了藥睡著了。”
她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轉頭叫了侍衛。
“我想明白了,我要見皇上。”
......
趙炳聞言大喜,快步返回了城樓。
“血契在哪?老夫人願意拿出來了?!”
老夫人點了點頭,拿出了一張紙。
趙炳快步上前。
老夫人進京盯著他,手裏默默攥緊了頭上拔下來的銀釵。
可趙炳卻在最後一步過來之前,生生頓住了腳步。
“來人,給朕呈上來!”
竟是如此地謹慎!
老夫人根本沒有拿什麼血契給他,不過是隨便的一張紙罷了。
她要的,是一並結果了這昏君的性命!
眼見趙炳不肯上前,老夫人徑直撲了上去。
舉起手中銀簪,向著皇帝喉頭插去。
然而趙炳早有防備,向後一閃,大喊了侍衛。
老夫人哪裏敵得過那些侍衛,兩下便被打到了城樓邊,半個身子懸在了空中。
一擊不成,便不能再成了。
老夫人搖頭笑起來,卻在趙炳大喊著“留她活口”的命令裏,踩著一旁的箭巷,一躍登上了城牆邊。
風大極了,將人吹得搖搖欲墜。
她向外喊了出去。
“小五!”
聲音吸引了城下的兵將齊齊看了過來。
騎在馬上的五爺亦聞聲,急忙看了過去。
“母親?!”
嗣母站在高高的城牆上,張開了手臂。
她似乎看了過來,又似乎在這千軍萬馬之中,看到了旁的人......
她身後,有皇帝侍衛撲了過來。
而她再沒有給那些人機會,年邁的身子忽然向前,徑直從高高的城樓上躍了出去。
她高喊的聲音傳在了千軍萬馬之中。
“定國公府,定的是國,忠的是百姓!”
“為國為民,不為昏君!”
......
老夫人一躍跳了城樓。
城下的詹五爺似被定住。
而趙炳氣急敗壞地高喊了一聲,接著就讓人將詹淑賢捉拿過來。
可是人去了,空著手回來。
“回皇上,人沒了,好像是......被老夫人生生捂死了!”
趙炳頭腦發脹地空了一瞬。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恨聲大罵“賤人”“沒用的賤人”!
而城下的千軍萬馬,卻在一人的高呼聲中,朝著城門衝了過來。
“最後一戰!奪取京城!”
趙炳在這喊聲中渾身震顫,他已來不及再辱罵任何人。
“快快快!護朕回宮!護朕回宮!”
城外喊殺聲震天。
炮火冷箭似驚濤駭浪,帶著改朝換代的巨大力量,向著皇城撲打過來。
......
最後的對戰,傾盡所有的力量。
整個京城被四麵八方全部圍了起來。
多少人衝鋒在前,去攀爬高高的城牆,去廝殺皇帝的兵將,去攻破堅固的城門。
衝上前去的人死了,後麵接連不斷地有人再湧上前去。
前赴後繼,連綿不絕。
這一刻,他們不是為了哪一個人而戰。
而是為身在灰暗朝廷壓迫下的自己,為昏庸君主迫害下的親友,為過去承受的不白之冤,為舊年遭遇的不平之事......
是為了推翻一個腐朽到了極點的舊朝!
割掉這塊腐爛全身的病肉!
迎來這片土地新的太平和重生!
太平和重生!
最後的戰場,冷兵相接,炮火連天,血肉橫飛。
鏖戰,三天三夜。
直到殘夜盡去,黎明的第一道金光射出。
第一座城門轟然倒塌!
金光攝入城門,昏暗陰冷許久的京城,在這一刻陡然亮了起來。
接下來,更多的城門倒塌殆盡,黎明之光灑滿了京城!
兵將們承著黎明的金光奔向了紫禁城,本以為又是一番艱苦卓絕地攻占。
可不到兩個時辰,宮門被破,兵將似勢不可擋的洪水一樣,湧進了尊貴不可褻瀆的紫禁城。
詹司柏坐於馬上,被擁入了宮裏。
金鑾殿前,他看到了吊死的人。
那人身穿明黃龍袍,吊死自在了大殿上。
是皇帝趙炳。
君王已死,此戰就此結束。
兵將們全都歡呼起來,這場改朝換代的大事,他們成了!
隻是詹五爺看了那吊死的死身幾息,走上了前去。
三年未見,當年自己陪伴的小皇帝,已經有了成年男子的模樣。
五爺站在屍首前,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有一瞬的恍惚,恍惚著自己其實不認識這個忠誠了半生的人。
宮裏到處亂糟糟一片,為了防止再起衝突,五爺讓人放下皇帝屍身,開始分派各處軍務,不許燒殺搶掠,不許危害百姓。
軍中都是他執掌多年的兵將,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含糊。
就在此時,有幾人在士兵護送下到來,當頭的便是俞姝。
“阿姝!你怎麼來了?!”
俞姝走上前來,先看了看五爺,身上隻有幾處皮肉傷,可惜英俊不凡的臉上,不知怎麼擦了一道血痕。
但他並無大礙,俞姝放下心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兩人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晶瑩溫柔的光。
俞姝在這時,問了五爺一句。
“聽說皇帝吊死在了大殿前,是真的?”
五爺指了後麵的屋子,“屍身就放在房中。”
他握了俞姝的手,“你來所為何事?是有什麼不妥嗎?”
俞姝沒回答,反而向身後看了過去。
“我請了一人到來。”
五爺也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竟然是許久未見的竇首輔。
竇首輔穿著布衣布衫,一如尋常教書先生一般。
從前,他案牘勞碌,常常生病,還要撐著病體上朝。
在虞城教書這幾年,反倒看起來比從前更有精神了,倒也令人意外。
“首輔緣何到來?”
竇首輔看了俞姝一眼,“本是王姬請我前來襄助於你,隻是沒想到這仗打得比想象中順利。是老夫來遲了。”
五爺在這話裏,瞧了一眼身邊的女子,她亦笑著看了他,男人心中暖的厲害。
但竇首輔卻叫了他一聲。
“聽說皇上吊死了?依我看,隻怕未必。”
五爺一愣,“屍身在,難道是替身?”
從前他們在朝的時候,皇帝並沒有替身。那時皇帝年輕,相貌還沒有定下來,找替身不易。
但三四年已過,皇上即將到了弱冠之年,若是有替身在,並不是不可能。
而竇首輔道了一句。
“皇上可不是會為社稷而死的人,他可是個貪生怕死之輩,絕不會自縊!”
五爺和俞姝都向竇首輔看了過去。
首輔幽幽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