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妹妹(1 / 3)

青年很快就發現了壓在他手底下的那一遝紙。

薑小圓想了大半天,也沒想出來要怎麼描述藥引的氣味,隻好在紙上仔仔細細把藥引的事解釋了一遍,提醒他將勤政殿的熏香爐送去太醫院辨別一番。

以後最好也不要用任何熏香,還要徹查一下身邊伺候的宮人,看看是不是有內鬼。

最後,她還囉囉嗦嗦地寫道,最好也不要去勤政殿、一直呆在寢宮裏。

當初在那個宮殿裏,容妃直接將藥引化成水,浸泡了帳子和器物、木材,讓他它們無時無刻不散發那股氣味,薑小圓不能確定究竟有沒有人會這樣做,但是想想勤政殿人多眼雜,還真有可能,那幹脆就別去好了。

她寫了長長的一張紙,年輕的帝王卻一點也沒有不耐煩,他少有這樣清醒的時刻,竟真的將這封信看了兩遍。

在那張紙下麵,還壓著十幾張不同的藥方。

每一張藥方上麵都仔仔細細地寫上了編號,編號下還有一些注意事項,這都是薑小圓當初再根據秋秋的反應記錄下的病曆本裏總結出來。

翻到最後一張藥方,上麵寫著一句話——

等你喝完了藥,我就會回來找你啦~

後麵還附贈了一個可可愛的小圓子打滾的簡筆畫,這大概是薑小圓火柴人繪畫技術的巔峰。

他微涼的指尖在那個打滾的小人身上停了停,低低地笑出了聲。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上一次笑是什麼時候了,他眯著眼睛看著外麵的大雪,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視力也開始慢慢地退化了。

他在心裏道,

小騙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

西北蒼涼的邊界線上,號角聲響起,營帳裏的少年漸漸清醒了過來。

他又做夢了。

距離上一個給他相似感覺的夢境已經足足過了一年,隻不過,比起去年的時候,他醒過來的時候能夠記住的東西變多了很多。

所以他很清晰地想起了那個夢境裏,許多不屬於自己記憶的東西——

像是他身上的紅鳩明明已經不會影響他的神誌了,但是夢裏的他卻仿佛深受多年紅鳩之苦,甚至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夢裏的他日複一日的忍受著痛苦,仿佛在等待著一個什麼人。

混亂的記憶讓他有點兒頭疼,少年低著頭,有些怔愣。

夢裏,有個小姑娘趴在他的膝頭哭得稀裏嘩啦的,他試圖去哄她,卻仿佛怎麼也哄不好,就連她帶淚的眼睛都仿佛在他的眼前晃啊晃,晃得他的心都亂了。

他無比清晰地確認,那是他的小神明。

是夢麼?

他的視線下意識地想要去找他的小神明,有種急需確認她的存在,心底裏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才會被填滿的錯覺。

然而她最喜歡躺著的湯圓枕頭上,隻剩下了一個小小的、淺淺的坑。

少年的瞳孔微縮,幾乎是一瞬間,夢裏那種總是瀕臨失去的感覺就抓緊了他的心神,他的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營帳裏沒有,她常去的軍醫帳也沒有,整個營地裏都沒有找到她的影子,就像是直接原地消失了一般。

他坐在輪椅上,盯著案幾上的書發愣。

如果說少年陳秋這一生還有什麼害怕的事情的話,那就是,有一天他的小神明不見了。

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和夢裏一樣,但是顯然……他極可能會比夢裏還要瘋。

一貫在她麵前溫和的少年,眼神都變了,仿佛一瞬間就褪去了那種偽裝的刻意溫柔,他掀起了漂亮的鳳眸,睫毛纖長留下危險的濃影。

此時的他沒有戴著燕晉的偽裝,實在是個很漂亮的少年,可是此時此刻薑小圓要是見到了他,就會發現他和她往日裏見到的完全不一樣。

比起薑小圓記憶裏無條件寵溺她的少年,他和最開始薑小圓見到的那個冰冷又為危險的暴君,有著驚人的相似——

其實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隻是一個人在漫長的歲月裏,學會了在自己心愛的小神明麵前偽裝良善,一個本色畢露而已。

也不知道枯坐了多久,也許不過是幾分鍾,也許是幾個時辰。

一直到了懷裏的玉佩就突然間傳來了“喂喂喂”的幾聲,少年才仿佛像是回了魂來,終於動了動,拿出了玉佩來。

果然,玉佩裏麵傳來了薑小圓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玉佩,玉佩裏傳來的聲音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秋秋秋秋秋”,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他的心髒仿佛停擺了許久,突然間被她的聲音灌注了血液重新跳動起來,他盡量控製住自己的語氣,

“慢慢說,怎麼了?”

小姑娘的聲音沮喪至極,“秋秋,我好像不能變小人了。”

少年猛地捏緊了手心,眼角的紅色紋路若隱若現,那一抹紅色仿佛蔓延到了他的眼底,讓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可怕。

“發生什麼事了?”

薑小圓終於從驚慌失措中回過神來,絲毫沒有發現他的語氣變了,哭喪著臉扯了扯了自己的小卷毛,

“我好像變成了個凡人了……”

*

飄雪的江南清晨,空氣中還帶著一絲凜冽的寒意。

雲霧山上下了雪,絲絲的白氣升騰起雲霧,山頂上一座寺廟若隱若現。

普濟寺的某間朝陽的禪房裏。

床上的漂亮小姑娘艱難地坐了起來,她沒有梳發髻,披散著帶著點兒自然卷的長發,白嫩的臉蛋上掛著倆顯眼的黑眼圈,整個人散發著一股生無可戀的氣質。

饒是如此,她也是好看的。

瓊鼻櫻唇,整個人看上去柔軟又甜美,濃密的長睫垂在白嫩的小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像是瓷娃娃一般,眉尾還有一粒小小的紅痣,平白添了一絲的靈動。

就是這隻瓷娃娃,臉蛋稍微圓了那麼一丟丟。

眼見著時辰差不多,青衣仆從果然推門進來,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

她看見三小姐還是和昨天一樣,那張玉雪可愛的小臉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沒精打采地靠著窗戶半闔著眼,說不出的憂鬱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