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你阿娘相遇那年,你阿娘十七歲。她的身世很可憐,自小在富戶做奴婢,若不是那戶人家突然遭難,她可能會給傻子做妾。富戶抄家後,她的境遇也還是不好,官奴婢,險些沒入教坊做營妓,後來遇見一名都尉,被他帶回了家。都尉夫人是個妒婦,她的日子很難過,幾次三番要賣她,都尉就將她轉贈給我,成了我的孺人。你阿娘是個溫柔聰明的女郎,她心靈手巧,繡的獅虎像活的一樣。我極愛她,活到二十八歲,第一次知道情滋味。”他笑了笑,笑容裏有苦澀,緩緩長出了一口氣,“我是被大曆放棄的人,活在暗無天日的世界裏,你阿娘的出現,讓我看到了光明。可是那時突厥常進犯河西走廊,我奉命出兵攻打,不得不與你阿娘分別。突厥軍是馬背上的軍隊,他們騎術了得,經常擄掠過後就跑得沒了蹤影,我為了追擊他們必須奔襲千裏。後來突厥向大曆稱臣,我才得以回到碎葉城,那時候你母親已經生下你,因為之前的六個都是男孩,你的降生令我欣喜異常。但是突厥人言而無信,那些蠻子,今天說的話,明天就能推翻。他們一旦貧窮,首先想到的就是搶奪,我再次受命出征,和當時的副都護百裏濟夾擊突厥,將他們徹底打出了西域三十六國。”
蓮燈托腮聽著,聽得有些傷感,“我隻想知道,王妃誣陷我阿娘,你為什麼不肯相信她?”
他低下頭,滿麵愁雲,“聚少離多,漸漸就生嫌隙了。況且你阿娘同那個校尉,也不是全然沒有情。當初校尉是怕他夫人殘害你阿娘,才將她托付給我,沒想到最後……你阿娘反倒死在我手裏。”
所以人生就是如此,誰也不知道踏出的一步是對還是錯。愛情有時候太脆弱,明明相愛的兩個人,也會因為一個漏洞百出的挑撥反目成仇。
蓮燈很少和他交流,也從不知道他的想法,像今天這樣麵對麵坐著說話是頭一回。也許父女天性,心一下子拉得很近。她伏在臂彎上,怏怏問他,“阿耶後悔嗎?”
他的眼圈隱約有些泛紅,很快別過臉去,“現在後悔也是枉然,你阿娘那麼恨我,甚至要你殺了我,我和她的恩怨這輩子解不開,隻有等到我死後再去向她賠罪了。”說著頓下來,小心翼翼道,“阿寧,你對阿耶還有恨麼?”
蓮燈仔細想了想,她的愛可以很盛大,對恨卻一向不怎麼敏感。以前錯認為百裏都護是她阿耶時,麵對那些坑害他的人時,她也感覺不到刻骨的恨。現在同樣,似乎除了同情她阿娘的遭遇,就再沒有別的了。
她搖頭說:“我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王妃派出的人在她麵前殺了她母親,她必定是受了刺激,下意識的回避吧!定王頷首,神情愧怍,“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待將來阿耶大功告成,會給你最好的,彌補你曾經所受的苦。”
她寥寥應了聲,牽袖給他布菜,一麵道:“國師上次招陰兵的事,阿耶還記得吧?我曾經聽阿兄提起《渡亡經》的傳說,是不是隻要有經文就能辦到?阿耶那半卷經文在哪裏?讓阿寧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