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著手,袖籠裏飄出沉水的味道,醺人欲醉。蓮燈有點臉紅,他就在她眼前,她想看又不敢看,目光總在閃爍。但願他沒有察覺她的傻樣子,漂亮的人總讓人緊張,她的反應應該還算正常。盡量顯得端莊大方一點,她站直了身子,保持呼吸順暢,但他似乎遇上了難題,鏈子上的搭扣找不著了,便前傾身子,努力探過去看她頸後。
這樣的姿勢,實在過於曖昧了。她僵著身子,連動都不敢動一下,隻聽見他的鼻息,平穩而綿長。
嚐試了半天終於戴上了,分開之後他也有些難堪,囁嚅著:“臣上了歲數,眼神不太好了。”
她木訥地看他,“國師不老啊,怎麼上了歲數呢!”
他說:“臣空有一副皮囊。”
國師這樣平易近人,真是難得的好品性。蓮燈對自己說,年紀大些的看盡了世態炎涼,更睿智博學,哪裏不好?尤其她對他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很難用語言表述。
“我和國師以前見過嗎?”她掖著兩手看他整理案上的書籍,“總覺得和國師很相熟似的。”
他想了想點頭,“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可是這種感覺不是一麵之緣能夠構建起來的,她歪著腦袋思量,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隻得放棄了。
他把東西都歸置好,揭了燈罩吹滅燭火,蒲團周圍暗下來,她怔怔道:“國師不修晚課了麼?不用擔心我,我自己可以走走逛逛。”
他回頭笑了笑,“我又不是和尚,沒有晚課一說。平時是要到戌正才安置的,今天例外。殿下來了,總不能慢待殿下。”
他說得冠冕堂皇,心裏卻是另一番滋味。她在身邊,怎麼讓他靜得下心來!細算算,有十幾日沒見了,這十幾天她想不起他,他卻時時刻刻都在念著她。雖然現在和以往不同,要恪守本分,以禮相待,但隻要她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和他呼吸著同一片空氣,他的心就像在沸水裏翻騰,什麼都做不成。
他走到她身邊,伸手想去牽她,忽然一凜,忙把手收了回來。含糊地打著岔,往前指了指,“臣的臥房在那裏。”
這九重塔,外麵看上去不算多複雜,裏麵的陳設和區域劃分卻雅致合理。國師是個懂得生活的人,他的臥室大而舒適,她站在門口看了眼,比她的房間還要豪華些。可是不好意思進去,支支吾吾說:“我改天再參觀吧,今晚我住哪裏?”
他垂下眼,掖著廣袖微笑,“這九重塔裏隻有一間臥房。”
她霎了霎眼,“那我霸占國師的房間,多不好意思。”
他的表情很純潔,“沒關係,我的臥榻大得很,兩個人睡一點都不擠。”
兩個人睡?她驚恐地望向他,“國師,這好像不合禮數。”
他嗯了聲,“殿下一向不愛墨守陳規,今天怎麼說起禮數來了?”見她紅了臉,複一笑,“塔內的確隻有一間臥房,你睡榻,我睡重席,放下簾幔隔開就是了。”
她這才鬆了口氣,回頭看,塔門已經關上了,四周黑洞洞的。她對這裏不熟悉,不敢一個人亂跑,隻好乖乖隨他入內。他請她坐下,自己卷著袖子給她打水擰巾櫛,動作不急不徐,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很閑淡優雅。然後遞了手巾過來,和聲道:“殿下一路奔波,梳洗過後就休息吧!”
蓮燈愣愣接過來,“不敢勞動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