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幾日一直在想,如果可能,召齊師父的三魂七魄,把國師的位置還給他,我帶著你和寶兒,我們一起去大漠。”他後撐著兩臂,神情鬆散地看天邊流雲,“大曆本就是他打下的,我替了他一百多年了,朝廷官員還有個休沐的時候呢,我卻沒有。現在我不想幹了,請辭可以麼?我想帶著妻兒去天涯海角,過普通人的日子。你還記得我們途經張掖,投宿驛站的那幾日嗎?我後來總在回味,那時候很愜意,是我想要的生活。敦煌太幹燥了,黃沙漫天,恐怕對寶兒不好。我們可以連路在河西走廊置辦產業,寶兒小的時候停留張掖,大些了搬到酒泉,再大些到碎葉城,一路往西,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他平常都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她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種充滿渴望的表情。她的鼻子隱隱發酸,“如果寶兒之後又有寶兒了呢?豈不是總走不出玉門關嗎?”
他咬著唇皺起眉,嘀嘀咕咕說:“我覺得生太多孩子對你不好,有一兒一女就足夠了。餘下的日子我們可以天天耳鬢廝磨,否則你總懷身孕,我都碰不得你。”
原來所謂的不好,隻是因為他的私心。蓮燈麵紅過耳,輕輕啐他一口。再看他,他眉舒目展,像春日橋頭上折柳的貴公子,悠閑又有些懶散。
她挪過去,捏住他的下巴,吻了他一下,“以後要聽話。”
他很快點頭,“好。”
“不許騙我,不管出了什麼事,都要告訴我,讓我拿主意。”她恫嚇他,“如果再做不到,我就休了你。不是和離,是休了你!”
他果然很驚惶,一疊聲道:“我記住了,你別說這種話。”
她的心又軟下來,複親親他,小聲在他耳邊道:“轉轉告訴我,三個月後孩子坐住了胎,就可以同房了。”
他詫然直起身,兩眼頓時放光,“真的?轉轉終於做了回好事,否則我可能要找她算算賬了。”
她抿唇笑得很羞澀,轉轉的確沒說錯,男人一般都很喜歡談論這個。據說當你想做某事又求而不得時,可是試試這招。如果他愛你,幾乎百試百靈。
於是婚禮就定在下月的二十了,彼此都期盼已久,蓮燈因為有孕,過問得少一些,他很看重,幾乎樣樣親力親為。
一切都在有序進行,前路也是一片光明。就在蓮燈以為可以偷得浮生的時候,上天又同她開了個玩笑。某一個倦意沉沉的清晨,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撫觸她的臉和肚子,一下又一下。她側過身咕噥,“醒得這麼早?”迷蒙地睜開眼,忽然被針紮了似的,駭然撐身坐起來。
他跪在她榻前,依然年輕的臉,卻已經變得滿頭白發,哀哀望著她,眼裏裝滿了回天乏術的淒愴。拉過她的手貼在自己額頭,輕聲說:“蓮燈,對不起,我想我等不到寶兒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