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十月,說起來隻是深秋,在北方也不過是初冬季節,但是,在明朝和中樞大臣乃至乾清宮之中的崇禎來說,這個季節卻不啻為隆冬季節般寒冷嚴酷。~,
如果這個時代有電子顯示屏可以將各地仿佛深秋落葉般飛來的各種告急軍報文書在地圖上標識,在顯示屏上顯示出來的話,那麼,此刻的大明朝廷,西線的潼關,南線的江南、湖廣都是一片危機。
西線的潼關自不必說。李自成、羅汝才在收編了孫傳庭為他們招募訓練的接近十萬降兵之後,潼關已是一日三驚。不時的將出現在幾條溝外的義軍遊騎當成了義軍主力,告急文書不要錢似的往京師內送來。
西安城內的宗室、大小官員縉紳們,則是收拾金銀細軟,紛紛東渡黃河逃往山西。大批的財貨紛紛運過黃河,倒是便宜了黃河上的船夫,便是最低級的羊皮筏子,擺渡一次也要十個銀元,你還愛坐不坐,你不坐有的是人坐。那些往日裏卑微如螻蟻一般的船夫們,此時便冷眼看著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老爺太太們急的狗急跳牆的樣子。
倒是便宜了山西商人和隆盛行在西安城裏的幾家買賣。富貴人家帶不走的店鋪、不動產,粗笨家具,田產,等等諸多頗為值錢的產業,都紛紛低價購進,變成了老爺太太們隨行攜帶的財物。反正他們是不必擔心老李進了關中之後抄沒他們的財產。
一些中級官吏和鄉間的紳士們,則是日日聚集在一處,商議著按畝加收捐稅,編練義兵,結寨自保,以對抗即將到來的李自成大軍。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而南線,更是讓崇禎頭疼不止。
左良玉兵敗,龜縮於武昌、漢陽一線,江北的承天、德安、荊州等糧食產區盡數落入了李自成羅汝才之手。正是秋收季節。遍野累累的稻穀,不曾有一粒成為今年的秋糧,倒是全數便宜了那些刁民和流賊。
原本的“鬆江熟、天下足”,早在百年前就悄悄變成了“湖廣熟。天下足”,而江南則是由糧食輸出地區變成了糧食輸入地區,大量的經濟作物種植,擠占了糧食作物的空間。可是,德安四府淪陷的消息傳來。京師和江南的糧食價格立刻翻著跟頭的向上漲,不消數日,便上漲了三成。
如果不是京師和留都的十幾家勳貴和大太監掌握的糧行聯合起來對那些中小規模的糧食商人發放了糧食契約,約定一月之內肯定有大批的南米海運到京,令他們不必驚慌隻管發售。這些商人將信將疑,這才令糧食油鹽等物的價格穩定了下來,但是巨大的糧食缺口也是讓他們彈冠相慶,大家又有了發財的機會了!
如今,更多更大的糧食缺口即將出現在大明朝的當家人麵前。
原本在江北無為、滁州一帶活動的流寇八大王張獻忠所部,突然在江北劫奪了數百艘大船。裹挾數千艘漁船,浩浩蕩蕩的渡過了長江,兵鋒直指江南。等到在安慶小孤山水師大營的南粵軍和留都守備衙門的水師聞訊趕到時,江南的土地上樹立著數百塊巨大的木牌,“西營八大王於此渡過長江,往江南一遊。各位官員不必相送!”
八大王張獻忠渡過長江,這對於大明朝廷的官員來說,比不久前李自成兵臨承天府,威脅到了崇禎的祖墳來得還要可怕得多!要知道,如今可是東林一派在朝中實力雄厚。倘若當真他們口中的魔王、屠夫張獻忠衝進了江南腹地,那麼,他們在江南的鋪子,園子。養得戲子,園子裏的廚子、院子裏的**,屋子裏的銀子,豈不是都要便宜了張獻忠這個魔頭?!
“安慶水師大營的人馬為何不在張獻忠渡江之際半渡而擊之?不但可以立功,更是可以為國家社稷除此大害!”
“留都守備衙門為何坐視張獻忠南下而不理?任由他隨意渡江而去?!”
“梁國公所部軍馬便在上海金山等處,眼睜睜的看著流寇大舉渡江。意欲何為?”
朝野上下,一片叫罵聲。從南京守備衙門,到駐紮安慶小孤山的水師,到更遠一點的上海商貿區駐軍,沒有一個能夠僥幸躲過東林先生們風聲雨聲讀書聲的口誅筆伐。畢竟,這是事關他們身家性命財產榮譽的大事情,豈能掉以輕心?
一麵在書齋裏筆下橫掃千軍揮斥方遒,指責帶兵將領的無能與失察之處,布置失當之舉,一麵大人先生們命心腹人快馬快船南下到家中送信,令他們趕快搬家!不要貪戀家中的田園房舍,快快的帶上金銀細軟古董字畫田契等物,到上海金山青浦等地去避亂!那裏是梁國公南粵軍的地盤,便是張獻忠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輕易去捋虎須!
規模遠遠大於西安和關中的逃難、避亂人潮,和現代大家熟悉的春運相仿。出現在了長江南岸。人們或是乘船,或是乘車乘轎子,如同道道溪水一般彙聚成河,然後迅速形成一條條江河,隻管向東奔湧而去。
大批的人口迅速湧進了剛剛擴大規模不久的上海商貿區,將原本隻是片片蘆花蕩和江邊灘塗的土地迅速變成了寸土寸金之地。原先已經建好的房屋院落,仕宦行台商旅客棧更是房價一日一變。
這些人攜帶來的大批金銀財物更是將鬆江府一帶的物價迅速推高,讓原本就居住於此的人們叫苦不迭。
鬆江府知府,迅速成為了朝中紅員。每日裏各種書信拜帖便是應接不暇。各種各樣的來頭極大的人物讓鬆江知府頭大不已,痛並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