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公!白天在陛下麵前,你為何不站出來反對李某人的禍國殃民之舉?”
夜色掩蓋了很多的秘密,在月色籠罩下的秦淮河上,槳聲燈影樂聲之中,一條漂亮精致的畫舫裏,成了最好的密議所在。★
呂大器、趙之龍、錢謙益,還有新近出任戶部侍郎的周鑣(記住這位)、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薑曰廣、雷演祚等人齊聚一堂。似乎是在這無邊風月的十裏秦淮上吟風弄月,品酒題詩,但是卻是借著這裏雖然人多眼雜,但是卻不太容易引人注意的環境,行聚會密議之舉。
說話的正是錢謙益的上司,東閣大學士兼禮部尚書薑曰廣。但是,咱們的錢大才子卻置薑大學士的話不管不顧,隻管舉著鑲銀象牙筷子在麵前的這桌長江三鮮宴席上尋找可以下箸之處。
既然是諸位頭麵人物在這裏行雅集之會,自然不能弄一鍋下苦力之人吃的牛肉鍋貼來應付諸位大人。恰好,此時正是長江三鮮上市的時節,於是,巴結的船家便聘請高手來操辦了這樣一桌長江三鮮宴,以刀魚、鰣魚、河豚前來饗客。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錢謙益一手捏著牙筷,一手端著玻璃酒杯,嘴裏吟誦著著名吃貨蘇東坡讚頌河豚的詩句,眼睛欣賞著燈火之下雕花玻璃酒杯之中陳年女兒紅那令人迷醉的顏色。
“牧齋,都知道你學富五車,你就不要在咱們麵前吟詩了。你隻管跟咱們說清楚,為什麼今日李某人提出要廢除崇禎二年以來江南免稅的仁政,不但要追繳積欠錢糧,而且還廢除了神宗爺的優免新例,如此肆意妄為,豈不是令先帝和神宗顯皇帝慟哭於九泉之下?!”
周鑣卻是渾然忘記了,他此時掛在嘴邊上口口聲聲稱頌的“神宗”、“顯皇帝”的萬曆,之前多少年都被他們罵成貪財好貨的慳吝皇帝。但是,如今看到有人搬出了另外一個更加凶惡的皇帝世宗嘉靖來,萬曆立刻成為了士大夫心裏的明主賢君。
(哦,似乎廟號被稱為世宗的皇帝,在士大夫那裏名聲都不太好啊!明代的世宗嘉靖,清代的世宗雍正更是各種段子傳言滿天飛。除了這兩位之外,漢武帝劉徹的廟號也是世宗。除了因為英年早逝而沒有留下什麼太多壞名聲的後周世宗柴榮之外,司馬師這些人,凡是叫做世宗的,名聲都不太好。)
“紅燒鰣魚兩頭鮮,清蒸鰣魚誘神仙。”夾了一筷子清蒸鰣魚,放在嘴裏仔細品味著鰣魚的鮮美,還念了一句詩不似詩,民謠不像民謠的,錢謙益這才放下筷子。
“其人自己要自尋死路。我為什麼要攔阻於他?不但不必攔阻,我們還可以送他一程。”
聽了錢謙益冷笑著說出來的這段論斷,不由得讓在場之人瞠目結舌。
“自尋死路?牧齋,何謂自尋死路?”呂大器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隻能是竭力的回憶著白天李守漢在朱由崧麵前的言行。
李守漢提出要恢複嘉靖年間的優免則例,廢除萬曆年間的優免新例政策,這個手段在馬士英看來,卻也是一個能夠籌措到巨額軍費,打擊豪強,可以在江南之地迅征集到海量銀錢和物資用於北方的戰事。
各地官紳不再能夠倚仗優免新例來大肆兼並土地,那麼,納稅交糧之人就多了。可以征收錢糧賦稅的田地也是會幾倍幾十倍的出現在地丁田畝冊子上。
何況,還可以依照李守漢提出以嘉靖優免則例為標準,追繳崇禎二年以來浙江、南直隸、湖廣、江西各地的積欠錢糧!隻要能夠追繳上來哪怕一成,便足以將流賊抑製在黃河以北武昌以西地區。慢慢的用雄厚的人力物力來同他們打消耗戰,一點一點的耗死他們。
何況,李守漢跟著又提出了攤丁入畝、開征商稅、設立海關,收取關稅等等諸多政策。
“那麼,先生,朕有一事不明。請先生教我。”
“臣不敢,但是微臣所知,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若是宗室和官紳的田土,執行優免則例後又該如何收繳錢糧?”
朱由崧的話算是替文官和勳貴們說到了心坎上。勳貴們還好些,這些年他們已經漸漸的不再以擁有大片土地為財富象征了。但是文官們卻是仍然以田連阡陌為榮。良田美宅是他們的追求目標。
“陛下,簡單得很。出部分執行累進稅製。臣在南中時,製定有階梯稅製,每一級別對應著田地與收入,已經應繳納的稅額。以臣自己為例,每年應繳納的錢糧大約是收入的一半左右。繳納錢糧之後,臣會將交稅的糧串在祖先堂前供奉。”
趙之龍幾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動心情,打算撲上前把李守漢掐死!你個腦子裏進了水銀的額!居然要叫咱們像你那樣,繳納一半的錢糧給國庫?老子們吃多了嗎?!還是銀子多的沒地方放了?
錢謙益額頭上不由得冒出了幾點汗水,他盤算了一下自己在常熟等地的房屋田產情況,現自己也是要按照李守漢所說得那樣,在最高一檔的標準繳納錢糧稅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