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低垂,戰雲密布。
以彰德府為中心,周圍方圓百裏之內,緊張到了極點。誰都知道,一場大戰就是在眼前了。便是鳥獸都走避一空,唯恐遭了池魚之殃,成為這群兩條腿的家夥撕咬殺戮的犧牲品。
當天空還是朦朦朧朧的魚肚白時候,方圓數十裏已經是人喊馬嘶沸騰起來了。
太陽膽戰心驚的在天邊露出半張小臉窺探這裏的動靜,從空中往彰德府東南方向看去,從彰德府城向東,一直到黃河河岸的方向,觸目可見,到處都是如蟻般的人潮。
雙方的戰旗,紅色的戰旗,白色的戰旗,藍色的戰旗,黃色的戰旗,純色的,鑲邊的,無數旗幟在這初冬的早晨被豫北大地上刮過的冷風吹拂的撲簌簌作響。
在二三十裏外的戰場西側,也是蹄聲不斷,羽檄如火。大順軍的斥候,哨騎,以數十騎為一隊,不停的抵近戰場進行偵查,窺視,隨時將這裏的情形稟告給總哨劉爺知曉。
令大順軍上下很不解的是,明明大順軍與清軍實力相差無幾,且又是新敗於清軍,正是大順軍士氣軍心最為低迷的時刻,清軍卻舍易而攻難,集中了全部主力去攻打一路凱歌不斷,士氣正旺的南粵軍李華宇部。
“驢球子的!這群韃子打得什麼算盤?!”
被數百名親兵簇擁著,劉宗敏也是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親自到戰場邊緣來觀察敵友雙方的這場大戰。
烈馬奔騰,寒風迎麵,吹動他身上大紅貂絨披風如同一麵風帆般,吹透了他身上的兩層甲胄,吹得他心中不由得寒意陣陣。
彰德這一帶的地形地勢,西北麵高,東南麵低,西倚巍峨險峻的太行山,東聯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西依太行山脈與山西接壤,北隔漳河與古城邯鄲相望,東與濮陽毗鄰,南與鶴壁、新鄉連接。衛河、漳河、洹河(安陽河)、湯河、淇河等河流正值枯水期,一條條幹枯的河道,順著西北高地,縱橫交錯,向東而去,形成了漳衛南運河水係。若是太平年月,這些河流,便是灌溉這一望無際的萬頃良田的。
如今卻成了一片荒涼敗落的所在。
沿著河道逆流而上,地勢由低到高,一條條的東西走向河道在大地上畫出一道道深溝,一直蔓延到彰德府城下。
北起柳林,沿著永和、瓦店、菜園鎮、任固鎮、瓦崗,直到五陵、豆公,清軍開始出動,在這一線列陣。
從飄揚的旗號上看,在第一線列陣的便是八旗滿洲鑲白旗的兩個甲喇、漢軍旗的十幾個牛錄,新降漢軍的幾個總兵。八旗兵之中披甲兵一共不過三四千人。餘下的都是餘丁、包衣阿哈,輔兵跟役之類的。但是,這些身上也披著棉甲,不少人還有戰馬的數千餘丁包衣阿哈,戰鬥力不比新降明軍的家丁戰鬥力差多少。
東南的平川地上,密密麻麻盡是各部明軍的旗幟,南粵軍的旗幟,李華宇節製的山東、登萊兵馬的旗幟,滾滾如潮水湧出的人馬,似乎要將山與河之間的地帶填滿了。
“滴滴答滴答!噠噠!”
李華宇的帥旗下,號旗搖動,隨著號旗的上下左右起伏,中軍之中號聲響起,隨著嘹亮高亢的銅號聲響,各個軍陣紛紛以號聲應和,或是搖動旗幟。一陣令人熱血澎湃的氣氛蕩漾開來,全軍都看向中軍位置,微微騷動起來。
“咚!”
號聲過後,中軍中,一輛鼓車中的大鼓敲響,渾厚的鼓聲立時傳遍四野,震人心神。鼓手上身精赤條條的,饒是這初冬的天氣,也是後背上密布著汗珠,手中粗大的鼓錘不停的擂動著巨大的鼓麵。
在鼓手的敲擊下,用一整張上好水牛皮蒙成,周遭密密排列著三排銅釘的鼓麵,發出沉悶如雷的響聲,敲打震撼著所有人的心髒。
隨著鼓角之聲,便是身處戰場邊緣的劉宗敏等人,也隱約感覺到了腳下的大地傳來的微微震顫,東麵的天際與大地相交處,隱約出現了一道黑線,這條線迅速的變為不停起伏跳躍的人潮,頭上的鐵盔,身上的甲胄,在初冬早晨的陽光下,跳動著金屬的反光。隨著這股滾滾而來的鋼鐵洪流,所攜帶的濃烈殺氣充斥天地之間,讓人感覺胸中一陣陣氣悶,感覺喘不過氣來,恨不得立刻便衝到戰場上,大喊大叫,揮動手中刀劍大砍大殺,或者是被人砍倒在地方才是好!
一陣北風吹過,將籠罩在兩軍之間的一層薄霧吹散。將整個南粵軍的進攻陣型徹底的展示在了清軍視線裏。一層層如林刀槍,密麻麻如林旗幟。火紅的甲胄,火紅的旗幟,一片紅色整齊的海洋,向著西麵清軍的陣地緩緩移動而來。
在數萬人組成的巨大軍陣之中,一麵繡著鬥大的“李”字的紅火焰大纛分外醒目。這是李華宇的帥旗,向全軍將士做著無聲的說明,總督大人,梁國公的大公子,和咱們在一起。這對於南粵軍和明軍的士氣激勵加成巨大。
在帥旗下,李華宇手執鑲金馬鞭,身披錦緞披風,以黃金抹額,望之如神。他策動胯下的大食馬,當先而行,身後數百親兵一色大紅鬥篷緊緊相隨。左右數萬大軍,隨著激情鼓樂,密密踏步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