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
南京城通往城外下關碼頭的官道上,數騎快馬疾馳而來。
馬上的騎者以一個麻臉漢子為首,四五個親兵打扮的人簇擁著他。這些鮮衣怒馬的漢子,看來是一貫的驕橫霸道慣了的,在南京這種冠蓋雲集的地方,也敢策馬狂奔於街頭,不時的揮起手中馬鞭,給胯下駿馬加上一鞭子,讓馬兒奔跑的更快些。
“乖乖隆地洞!辣塊媽媽滴!這幾個老杆子是誰?這麼跋扈囂張的!惹急了老子,老子拉著他們去守備衙門找李家公子說理去!”一個揚州口音的小攤販,幾乎被奔馳的快馬撞飛了攤子,他驚魂未定的扶著攤子,朝著遠去的騎者吐了一口濃痰。
“咦!當心罰你的款!亂吐痰!”旁邊的南京本地人調侃了一下這個江北來的,然後以城裏人看鄉下人的那種高高在上的態度為他解說:“不知道那是誰吧?為首的那個麻子,那是當初在南京城裏說書說的最好的柳麻子!柳敬亭!”
“柳敬亭啊!曉得呢!我聽說他是通州(現在的南通)那邊人,在盱眙說書出名的!在我們揚州也開碼頭說書的!那個時候,這柳麻子就是大紅大紫了!”
“是啊!後來江北不太平,有錢人都過江來了,他也就過江來開碼頭了。每天就說一回書,每一回固定收銀元一塊,說完了,他就去院子裏吃花酒找姑娘了。你達官貴人想找他說書,不好意思,提前個十天半個月的,給他下一個帖子,請他上門說書。”
“如今就算是國公爺喊他去大將軍府裏說書,柳麻子也是要捏著半拉腿裝緊,黃熟梅子賣青了噢!”旁邊另一個南京口音的商販手裏握著一把銀元,還有兩張米票,一看就知道是碼頭上的黃牛。
“這話怎麼說?”揚州人很是好奇,自己的老鄉如何的黃熟梅子賣青,如何像窯子裏的姑娘一樣,捏著半拉裝緊?
“你不知道!如今柳麻子可不敢當麵稱呼他柳麻子了!”起初的南京攤販撇了撇嘴,也不知道是鄙視自己的朋友,還是鄙視小人乍富的柳敬亭。
這位被後世評書行業尊奉為祖師爺級別的人物,如今地位顯赫的很。作為平賊將軍、寧南侯(雖然因為這個南字的封號問題,江北四鎮和左良玉都假惺惺的表示不能接受)左良玉的幕府中人,柳敬亭是相當於駐京辦主任或者是左良玉特別代表性質的人物。
按照吳偉業黃宗羲等所著述的柳敬亭傳記中所描述的,“寧南南下,皖帥欲結歡寧南,致敬亭於幕府。寧南以為相見之晚,使參機密。軍中亦不敢以說書目敬亭。寧南不知書,所有文檄,幕下儒生設意修詞,援古證今,極力為之,寧南皆不悅。而敬亭耳剽口熟,從委巷活套中來者,無不與寧南意合。嚐奉命至金陵,是時朝中皆畏寧南,聞其使人來,莫不傾動加禮,宰執以下俱使之南麵上坐,稱柳將軍,敬亭亦無所不安也。其市井小人昔與敬亭爾汝者,從道旁私語:‘此故吾儕同說書者也,今富貴若此!’”
啥意思呢?
寧南侯左良玉被李自成大軍壓迫,從武昌渡江南下時,安徽提督社宏域想結交左良玉,介紹柳敬亭到(左良玉的)府署。左良玉惋惜與柳敬亭相見太晚,讓柳敬亭參與決定重要秘密軍務。軍中官員也不敢以說書人的身份來看待柳敬亭。左良玉沒有讀過書,所有公文,都是部下文人立意謀篇,煉字煉句,引古證今,努力寫成,(可是)左良玉都不滿意。而柳敬亭耳朵經常聽到的,口裏經常說的,從僻陋裏巷俗語常談中得來的,倒沒有不合左良玉之意的。(柳敬亭)曾奉命到南京,當時南明朝中群臣都敬畏左良玉,聽說他派人來,上下沒有誰不以恭敬之禮接待(他),宰相以下的官吏都讓柳敬亭坐在向南的尊位上,稱呼他柳將軍,柳敬亭也沒有什麼不安的表現。那些街市上往日和柳敬亭很親近互稱你我的同行們,在路邊私下說:“這人是過去和我們一起說書的,如今他竟這樣飛黃騰達了!”
原來,靠著唱歌跳舞說相聲演小品拍電影能成為將軍的事,也是古往今來早就有了的事。倒也不是這些年才有的。這些人早已經有了祖師爺做榜樣,不過,從曆史的角度來看,所謂的以史為鑒可以知興亡,這些靠著唱歌跳舞得到將軍職銜的人,似乎下場都不太好。
此時的柳將軍柳敬亭倒是顧不得街頭巷尾對他的議論,隻管策馬狂奔。碼頭上早已有左軍的官船在等候,水手們升好了風帆,隻等著他的到來。
“快!快開船!”
腳跟不曾在船板上站穩,咱們的柳將軍便以發號施令,責令水手們趕快揚帆西進。
對於柳將軍的行為,親兵們和這條平賊將軍麾下官船上的水手們自然是如墜五裏霧中,往日裏見到馬首輔和六部官員們都是大模大樣的以平禮相待的柳先生,今天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