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這是吃飽了飯了,又有勁兒了,這王八種子!”王子騰冷笑邁出屋門。
才衝進院子就看見王子騰怒氣衝衝朝他走來,王仁想起昨日的事,忍不住渾身一個哆嗦。
王子騰幾步就邁到王仁跟前,居高臨下看著他,一言不發。
王仁越發身上發抖,嘴上卻尤嚷個不停:“宋嬤嬤說得對!你們根本就不喜歡我和妹妹!昨天不去接人,竟然把我綁回來!還不給我吃飯!今天你們害了妹妹,明天就該害我了!”
屋內,溫瑛又聽得“宋嬤嬤”三字,眉心一跳。
這宋嬤嬤是二弟妹的陪房,也是二弟妹的奶娘,生得一副慈和麵龐,其實底子卻是個黑心爛腸的。她還沒想明白那些年,沒少吃這宋嬤嬤主意的暗虧。
這些年,二弟妹一直不心服她。她本就想到二弟妹必不甘心把孩子們給她教養。昨兒聽鳳丫頭嘴裏說出宋嬤嬤稱呼,她就越發肯定二弟妹沒安好心。
二弟妹這回倒真好算計。她自己不和孩子們直說要防著她家,先告訴宋嬤嬤,借宋嬤嬤的口說,又更像是真的,又更撇清自己。
她見鳳丫頭算是個好的,便以為王仁也能教一教。但現在聽王仁這話,是已經真心實意的恨上他們了。
七歲的孩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很多事兒都已懂得。他現在這樣,府裏的人無論說什麼,他都必不信的,隻肯信他南邊帶來的人。但已有一個宋嬤嬤是沒安好心的,誰知道那二十五個從金陵出來之前都聽的是什麼話?
真要管,也不是沒法子管,就是費些勁兒。
但這是別人的孩子,又已經長成了這樣。她在這裏做壞人,二弟妹倒在金陵做慈和娘親,噓寒問暖就算完,他們也太不值了。
看來隻得按照昨晚商議好的招數,先嚇二弟和二弟妹一嚇,再做打算。
溫瑛不過暗自思索了一瞬,一抬頭,看見鸞兒正邁著小短腿往外跑,瓊玉在後邊追著護著。
“你胡說!”王熙鸞才跑到堂屋,就扯著嗓子朝王仁喊:“是你害了鳳姐姐!你胡說!”
王熙鸞聲音清脆,驚得已入睡的王熙鳳忽然一顫。
溫瑛忙把王熙鳳輕輕搖晃哄著,又命:“快去看著姑娘!”
跑到門口,王熙鸞扒著門檻朝愣神的王仁喊:“鳳姐姐生病,太醫說是昨天嚇著了!都是你!你在外麵不懂事!丟人!嚇著了鳳姐姐!你才是壞人!”
“我爹我娘昨天看了鳳姐姐一晚上!鳳姐姐都好了你才來!你憑什麼怪我爹娘!我才要報官把你抓起來!我們家都是懂事的好孩子,才沒有你這樣的壞孩子!”
王仁氣得衝過去就要打王熙鸞!
王子騰伸手一撈,又把他提溜起來,王仁在空中手舞足蹈大喊:“你胡說!就是你們把妹妹害病的!連飯都不給我吃!想害死我們!”
麵對張牙舞爪的王仁,王熙鸞一點兒不怕,站起來回罵:“你沒飯吃是你自己不吃!你又不是神仙,以為誰都讓著你呀!我三歲都知道自己上桌吃飯,你都七歲了,還沒我明白!你是壞孩子!你今天早上吃的飯是誰家的?你不吃我家的飯,你吐出來!”
王仁心裏羞憤,真要用手去摳喉嚨吐。王子騰一把扭住他的手,沉聲道:“你不是說想看你妹妹?這就去看看!”
王熙鸞和王仁吵了一場,早吵得院子裏的人都呆了。
王佩拿胳膊肘懟王佑,瞪著眼睛問:“大哥,這還是咱們鸞兒嗎?”
王佑懟回去,道:“別愣著了,快跟進去,別讓他欺負了鸞兒。”
看老爺提著仁三爺過來,瓊玉趕忙把姑娘抱起來,省得擋著路。
進了屋內,王子騰把王仁往地上一放,手卻還拎著他的領子不許他亂跑。
王熙鳳病還未愈,又沒得好睡,自然看上去怏怏的,麵色也不好。王仁才不管別的,立時就吵嚷:“還說不是你們害的妹妹!”
王熙鸞眉毛一豎,張嘴又要反駁王仁。瓊玉趕緊悄聲勸道:“小祖宗,咱們先看看太太的麵色。才剛姑娘說的夠多了,再說,反而不好。”
溫瑛看了一會兒一臉扭曲的王仁,對王子騰輕輕搖頭,道:“仁哥兒不信,不如請太醫來看看,正好也給鳳兒再開兩劑藥。”
說完,她便再不看王仁,隻專心拍哄王熙鳳。
此時,王仁腳踏實地站在地上,身後抓著他領子的手也已鬆開,屋子裏沒人罵他,甚至沒人看他,他卻不知為何感覺遍體生寒,腳底發虛。
屋子裏靜極。
人報太醫到了。溫瑛把王熙鸞交到王子騰手裏,自己避到另一邊屋子,順便把王熙鸞也帶了進去。
太醫明知屋內氣氛不對,卻隻做不知,細細診完了脈,道:“姑娘高燒已退,餘下隻需按日服藥,精心養上十天半個月,期間不許再受驚,便可保無虞了。”
王子騰要送走太醫,王仁猶豫了再猶豫,終究追上去問:“請問太醫,我妹妹怎麼病的?”
太醫笑撫須道:“姑娘不過是旅途勞累,昨兒又驚嚇著了,如今燒已退,養幾日便好。小公子盡可安心。”
王仁嘴唇張了又合。王佩對王佑耳語道:“大哥,你猜他是不是在想太醫是和咱家勾結好的。”
王佑搖頭,咂嘴道:“誰知道他呀。”
一大早又鬧過一場,溫瑛也沒了歇覺的心思,隻想趕快把王仁的事兒理清。
和王子騰十來年夫妻,隻需一個眼神,兩人便都能明白各自心中所想。
眼神交流了一路,待把孩子們都帶到正院內,王子騰看著王仁,直接開口道:“仁兒,我接你們兄妹過來,是與你們爹娘說好就在京中教養你們長大。既然你不願意在京中,我也不強求。這兩日讓你哥哥們帶你京中遊玩一回,過兩日就把你送回去。”
王子騰說這話時語氣平淡,絲毫沒有怒意,可王仁卻覺得比昨日被丟進浴桶裏洗澡還沒有飯吃更加不安。
王仁下意識覺得他該服軟,認錯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隻嘴硬問道:“那我妹妹呢?”
溫瑛笑得和煦:“兩個月前,榮國府已從宮中求得兩位七品女官,給家中姑娘做先生。因王家和賈家是世交,我已和榮國公夫人說好,讓鸞兒和鳳兒也一起去上學。若要回南去,隻能仁兒你自己回去了。”
“好了。”王子騰道,“佑兒佩兒,給你們幾日的假,帶著你們仁兄弟京裏各處逛逛,往賬房取銀子。你們仁兄弟帶來的人裏他要帶著誰,也隨他的意。”
王佑王佩抱拳聽命。王佑便對王仁擺手笑道:“仁三弟,請。”
看王佑王佩一左一右架著王仁出了門,溫瑛才倒在王子騰身上,發出一聲長歎。
王子騰也深深歎氣:“沒想到仁兒已經歪到如此地步!”
夫妻兩個無言一會,王熙鸞趁這個空兒想溜。隻她才朝瓊玉伸手,溫瑛就已開口道:“鸞兒,你今兒也太過了。”
王熙鸞隻好再把手縮回去,蹭到娘身邊,打算再施展一遍撒嬌大法。
溫瑛卻不許她哼哼:“仁兒是你堂兄。你就這麼當著一院子的下人和他吵嚷,這傳出去,他錯不錯反沒人在意,該人人都說你沒規矩了。你這孩子平日看著鬼精,怎麼今兒這樣?看來是我平日太縱著你了。”
王熙鸞低頭做出一副知錯樣。
王子騰卻道:“這有什麼!咱們家的姑娘,膽子大些才好!省得往後出門在外被人欺負。我看鸞兒今兒這樣就很好。”
溫瑛見丈夫唱反調,嗔他一眼,道:“膽大是好,可也不是這麼莽撞呀?也就是鸞兒現在年紀還小。等再過兩年,今兒的事可不好辯了。你不想想鸞兒的前程?”
前程?什麼前程?這時候女子的前程還有什麼?王熙鸞敏銳的豎起耳朵想要細聽。
偏他爹娘都不再多說,開始哄她自去讀書玩耍,他們要歇一歇補覺。
王熙鸞就趁勢道:“那鳳姐姐病著,我去看鳳姐姐!”
王熙鳳哎!大名鼎鼎的王熙鳳的幼兒時代!
溫瑛叮囑道:“你鳳姐姐病還沒好全,你去了不許鬧她,自己看書和丫頭們玩兒。你鳳姐姐醒了要什麼東西,左右你平日派頭足,你看著些那些丫頭去拿。”
王熙鸞一一答應了,帶著丫頭婆子七八個往王熙鳳院子過去。
看女兒也走了,王子騰溫瑛便屏退眾人。溫瑛問道:“這回老爺是真要把仁兒送回去?”
王子騰道:“送!不但要送,我還要要讓佑兒佩兒一起去送,告訴子勝這孽障都做了些什麼事!”
溫瑛心裏發笑,嘴裏卻歎道:“不是我誇咱們孩子好。但若要和仁兒比起來,佑兒佩兒確實是懂事多了。”
看來,丈夫這是要讓佑兒佩兒把人送去,再讓二弟心甘情願的親自再把人給送來。
想必王仁下回過來,再也不敢弄出什麼事兒來煩她了。
歇了一個多時辰起來,用過午飯,溫瑛便和王子騰說了,讓把南邊來的六個丫頭都帶來,她要給鳳丫頭挑一兩個人,解一解鳳丫頭思鄉之情。
溫瑛說得王子騰又心疼起她,很是說了幾句情話才算完。溫瑛都開開心心的受了。
卻說王子勝之妻鄭氏挑來的六個丫頭裏是兩個大的四個小的。兩個大丫頭一個十六,一個十五,倆人都說自己是二太太才挑上來給鳳姑娘使喚的,溫瑛卻記得其中一個曾是鄭氏身邊的小丫頭。
再看那十六歲的大丫頭顏色模樣,溫瑛目光沉沉。
這丫頭送來是給鳳丫頭使喚的,還是預備給誰的?
十五六歲的大丫頭“忠心”難改,也不好調理,何況她們的身契家人都在鄭氏手上,溫瑛自然不肯用。
再看四個小丫頭都是十一二歲大,溫瑛命瓊玖帶下去細問出身來曆名姓會什麼等,再命把兩個大丫頭帶出去。.伍2⓪.С○м҈
那兩個大丫頭對視一眼,齊齊往前一步,想要跪下哭求。
隻是溫瑛早有準備,她們才跪下還沒張口,忽然隔間裏屏風後冒出來五六個婆子站在她們身後,嗬嗬笑道:“姑娘們,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