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承諾(1 / 3)

這時王熙鸞已拆了頭發,正要換衣裳。

聽得是賈瑚來了,瓊玉忙先叫人請瑚大爺到東側間坐上茶,她則忙著重給姑娘挽起頭發,戴上金珠花。

王熙鸞看著鏡子裏自己尚是幼童的臉歎氣。她才虛歲六歲,就已經不能散著頭發見“外男”了。

瓊玉給王熙鸞梳完頭,打量她一回,笑道:“姑娘這樣也不算失禮了。隻是瑚大爺為什麼這會子來?”

王熙鸞起身笑道:“咱們去看看就知道。”

一進了東側間,王熙鸞就感覺屋內氣壓低迷。

賈瑚獨個坐在臨窗榻上捧著杯茶,丫頭們都離他遠遠兒的站在牆邊,垂首斂目,屋裏肅靜得不能再肅靜。

王熙鸞一進去,笑著叫聲:“瑚大哥哥。”屋子裏的丫頭們才和活過來了似的。

賈瑚起身,一揖道:“鸞妹妹。”

兩個人互相客套一回,分主賓在榻上坐了,王熙鸞才要問他來做什麼,看見他的眼神卻愣住。

賈瑚現在的神情,和他上一世與他生父決裂後的神情一樣。

王熙鸞咬著唇兒吩咐人:“都下去罷,瓊玉姐姐留下,我和瑚大哥哥說說話。”

別的丫頭魚貫而出,隻留瓊玉。看人都出了屋子,王熙鸞又道:“瓊玉姐姐,你把門關上,到堂屋去。”

瓊玉一驚,猶豫著要開口——姑娘是還小,才六歲,可瑚大爺已經十二了。況且榮國府論起來隻是親戚家裏,又不是親兄妹,讓瑚大爺和姑娘單獨同處一室……

若老爺夫人才往承德去,姑娘就出了事兒,她可怎麼向老爺夫人交待?

“下去。”

瓊玉抬頭,看見姑娘麵上神情十分嚴肅。

“瓊玉姐姐,你到堂屋去。”王熙鸞看著瓊玉:“是我年紀小,說的話不管用?”

瓊玉被姑娘看得渾身發冷,嘴角扯出個笑,慌忙道:“是……不是……”

瑚大爺和姑娘坐在榻上一齊看向她,瓊玉一貫口齒好,此時竟一句話也不敢再多說,行禮轉身就出了房門,還悄聲把房門帶上。

提防著裏頭有什麼不好,卻又不敢聽姑娘和瑚大爺都說什麼,瓊玉咬牙站在門側牆邊,預備一聽見不對勁就衝進去。

屋內,賈瑚下榻,大踏步向王熙鸞走過去。

王熙鸞笑著朝他伸手,被他緊緊抱在懷裏。

“鸞兒,張氏答應了。”

把頭埋在王熙鸞頸窩半晌,賈瑚說出這麼一句。

王熙鸞愣神:“張氏……張伯娘……答應了?”

“她怎麼答應的?”

“你是不是直接和她說,除了我誰都不娶?”

王熙鸞把賈瑚微微推遠,看著他的眼睛。

賈瑚笑笑,低頭道:“鸞兒不高興?別怕,張氏不敢對你有什麼意見。”

王熙鸞緊緊攥住他的領子,嘴唇一張一合:“不是,不是……我說今晚張伯娘怎麼……怎麼……”

賈瑚眸色變深,問她:“張氏今兒難為你了?”

王熙鸞搖頭:“不是,沒有……你放心,張伯娘待我和以前一樣,我不是說這個……”

她看著賈瑚的眼睛,喃喃問道:“你……如果是這樣……你和張伯娘的母子情分……你……”

賈瑚唇角的笑消失不見。

他偏頭看了一會兒跳動的燭火,冷笑開口:“母子情分?”

“我哪裏配有母子情分?”

賈瑚轉過頭,說話的聲音極盡溫柔,卻聽得王熙鸞心顫。

王熙鸞輕輕撫上他的臉,他把她的小手攥在手心。

“張氏病在床上,一心隻想去死的時候,也沒顧過我和她的‘母子情分’。”

“現在我要‘出息’了,她要和我敘‘母子情分’?”

賈瑚一字一句。

王熙鸞怔怔落下淚,把臉靠在賈瑚肩頭。

“你……還在怪她?還沒忘嗎?”

“怎麼會忘?”賈瑚撒開王熙鸞的手,複又把她抱緊,“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她們都把丈夫的真心看得比命還重要。”

“丈夫出軌了,有別人了,就連孩子、親人、朋友甚至自己都不在乎,隻想求死。為什麼?”

因為她們產後抑鬱、心理脆弱,因為她們沒有了精神支柱,溫馨的生活被打破了……

王熙鸞有許多理由可以告訴賈瑚,但她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沒說出口。

因為賈瑚,就是那個被拋棄的孩子。

忽然,王熙鸞感受到一滴水滴在她的肩膀上。

已經是秋日,她穿得不薄,這些水滴卻還是很快浸透她的衣裳,浸在她皮膚上。

她抬頭,看見賈瑚麵龐上劃滿晶瑩淚痕。

賈瑚手攥成拳,抵在王熙鸞背上,忽然又笑了。

“我不知道老天為何讓我兩世都沒有‘母子緣分’,但那不重要。”

“鸞兒,我一直很羨慕你。”

“媽和她一樣,甚至比她還不如,她好歹有錢。”

王熙鸞知道,他說的“媽”是她的母親,“她”是他上輩子生母。

“媽那麼難,也沒放棄過活著,把你養到成人,給了你所有。”

“她比媽好過得多,卻說不想活就不活了,全然都沒想過我一個人在這世上怎麼活下去。”喵喵尒説

忘恩負義出軌的生父,沒有廉恥插足的繼母,他換上幾副麵孔掙紮著長大,遇見鸞兒才知道世上不止有這樣脆弱的母親。

“張氏也是一樣。”

“鸞兒。”賈瑚捧著王熙鸞的臉,小心得像是在捧著什麼稀世珍寶。

“所以,別的都不重要。我隻要你。”

走出屋門,看瓊玉一臉緊張盯著門口,賈瑚對她笑笑。

瓊玉活見鬼了似的看著賈瑚僵硬行禮後,拿出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進屋內。

賈瑚忍不住又笑了一聲。

有意思。鸞兒身邊這些丫頭還真有意思。

確認了三遍姑娘全須全尾連根頭發都沒少,瓊玉才放心地長長舒了口氣。

“姑娘肩膀上怎麼濕了?”瓊玉小心翼翼問。

王熙鸞已換過平日笑眯眯的模樣,喝口茶不言語。

瓊玉自己想了一會兒,不可置信道:“不,不不不會是瑚大爺……哭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