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談明(1 / 3)

王子騰冷笑問完,便盯著賈瑚看他如何回答。

賈瑚略清清嗓子,冷靜道:“小婿也知道空口無憑,難以讓嶽父大人信任。不如這樣,左右鸞妹妹年紀還小,兩家婚事定下,可對外暫不說,若小婿有什麼不當之處,嶽父嶽母大人可隨時取消婚約,如此也不傷了鸞妹妹閨譽。”

王子騰看著賈瑚的眼睛,賈瑚眼神不閃不避。

看了半日,王子騰笑了,道:“你倒是為鸞兒想得周全,可如此行事,榮國府內你長輩們怎能同意!”

賈瑚道:“家中長輩自然不願,小婿想辦法讓家中同意便是。”

王子騰收住笑,再打量他一回,伸手道:“罷了,起來罷。”

賈瑚握住王子騰的手,微微借力站起來,便把手收回,垂手侍立。

王子騰負手道:“親事是結兩姓之好,若王家如此為難賈家,不但談不上更好,連往日的親戚情分也要淡了。明知如此,你還是要答應?”

賈瑚道:“等鸞妹妹長大,小婿與鸞妹妹完婚,賈王兩家自然又會親如一家。”

王子騰大笑幾聲,拍上賈瑚肩膀感歎:“我家這三個小子若能有你一半兒,我也不用愁了。過來坐罷。來人,倒茶!”

說罷,王子騰自往內間案前坐了,賈瑚便坐在下首交椅上。外頭小廝們魚貫而入,給賈瑚上茶上點心。

賈瑚便見這些小廝們訓練有素,邁步落地幾乎無聲,來去利落,上完了茶點行禮,便再排成一排魚貫而出,隻在關門時不可避免有些聲音。

王子騰道:“自五年前起複後,凡挑進來服侍的小廝我都丟到營裏練上半年,回來後隻需稍加管教,自會懂得規矩。”

賈瑚放下茶盞道:“嶽父大人……”

王子騰道:“如今不過口頭約定,禮還未走,媒人還未到我家來過,你這聲‘嶽父大人’還是延後再叫罷。”

賈瑚並不糾纏,見好就收,道:“是,王世叔。”

王子騰自喝口茶,便問:“你往後是什麼打算?”

賈瑚起身道:“我準備下一科便下場,好早日有功名在身。”

“哦?”王子騰手一頓,“你……可有把握?”

賈瑚道:“不說十成,七八成的把握還是有。林家姑父也說隻要我這三年不鬆懈,應是十拿九穩。”

王子騰眼中流露出讚歎之色,笑道:“好!等你中了,我送一份大禮賀你!坐罷,別這麼客氣,說句話就起來。”

賈瑚並未坐下,道:“王世叔,其實我今次來承德,除了與鸞妹妹婚事之事外,還有一事想代家祖母和世叔商議。”

他表情鄭重,又道:“此事關係重大,請世叔確保此間除世叔與我外無人能知。”

王子騰目光如電看向賈瑚,道:“放心,這裏並無別人能聽見。”

賈瑚近前,低聲與王子騰說了林如海升任後被東平郡王次子應提督為難,他與林如海並賈母都猜測太子是幕後之人,以及賈赦得罪馬指揮使,馬指揮使投靠太子的事。並道:“家祖母以為咱們四家還是得偏向太子殿下,不知王世叔意下如何。”

王子騰麵沉如水,眉毛緊皺,思索半日,問賈瑚道:“瑚兒,你是覺得太子殿下反心已起?”

賈瑚道:“是。而且我猜測,正是因聖上提防著太子殿下,所以太子殿下無人可用,連手裏幾千兵馬的五城兵馬司也要握在手裏。”

王子騰昨日還遺憾太子殿下未有嫡子,今日卻慶幸幸好如此,沒叫他對外露出要把家中女兒嫁入東宮之意。

他也起身,在側間內轉了一圈,看向窗子道:“瑚兒,你看輕五城兵馬司了。”

“五城兵馬司掌著京中巡捕盜賊、捉拿囚犯清理溝渠等事,可以說京裏多了個耗子洞,五城兵馬司都能知道,到了關鍵時候,五千人來得快,比幾萬人都得用。且五城兵馬司並不顯眼,隨便藏在哪裏都好。似是二皇子殿下麾下八萬將士,倒不好輕舉妄動。哼,太子殿下接受姓馬的投誠,可不是無奈之舉。”

賈瑚一凜,道:“是我想得淺了。”

王子騰擺手:“你才十幾歲,縱比常人更能耐些,到底是在屋裏讀書,未曾入朝,不知道這些武將的彎彎繞繞也是應該。”

賈瑚上前一步,問:“王世叔,您在直隸總督之位上穩當,是因聖上信重的緣故。既然如今聖上和太子殿下已到了如此地步,若咱們幾家都靠向太子殿下,豈不於您十分有害?”

王子騰恨道:“太子這一招實在狠毒!他這是逼著我們非要投他不可!嗬,聖上隻怕也在等著看我如何行事。現在我們一心跟著聖上,自然是能保一時無虞,可偏聖上已是暮年……”

賈瑚站在王子騰身後不言語。賈母在京中所慮也正是這樣。但在賈母麵前,他並沒說出四皇子之事,在王子騰這裏,也還要再看看。

王子騰又大踏步的回到案前坐下,思索道:“如此看來,最好便是明麵仍跟著聖上,私底下和太子聯絡。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聖上耳目必然布滿太子殿下身邊,我們有所動作,儀鸞司可不是吃素的。”

儀鸞司,高祖皇帝所設,是專屬皇帝執掌的軍情情報收集機構,掌儀鸞衛,龍禁衛等聖上直屬親衛,巡查緝捕,收集軍情,策反敵將,首領為正三品儀鸞司指揮使。(注1)

儀鸞司指揮使和西城兵馬指揮使同為正三品指揮使,但論起實權地位和聖上信重程度,儀鸞司指揮使能甩西城兵馬指揮使百八十條街。

賈瑚開口道:“但若現在不倒向太子殿下,等來日太子繼位,賈史王薛四家便再無出頭之日。”

王子騰看著賈瑚沉聲道:“聖上並不隻有太子殿下一位皇子。”

賈瑚不慌不忙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兩位殿下畢竟不比太子殿下正統,又得人心。”

王子騰道:“若一日皇子造反,京中大亂,亂軍之中誰能活下,誰才能任新主。”

屋內靜極。

賈瑚長揖及地:“那便要靠王世叔得聖上信重,回京得任九門提督之位。如此,他日大亂,便是王世叔立下救駕擁立功勞之時。”

王子騰拍案道:“好小子,有膽識!”

賈瑚直起身道:“奪嫡之爭愈演愈烈,太子二皇子三皇子早晚會盡失聖上信賴。四皇子殿下將要弱冠出宮,母族妻族全無助力,又有三位長成兄長在前,兩位受寵幼弟在後,無人在意,正是為世叔說話的合適人選。”

王子騰看了賈瑚一會,道:“這話你早不說,現在才說,隻怕你和你祖母姑父也並未說過罷。”

賈瑚道:“成與不成,端看世叔心意。我自然要等世叔首肯,才好說服祖母姑父。”

王子騰歎道:“好小子,你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賈瑚道:“聖人說,‘巧者勞而智者憂’,世叔才高,自然比旁人多憂心些。”

王子騰笑道:“罷了,馬屁便別拍了。時辰不早,我還有事,你且去罷。等過兩日有空,我帶你們兄弟們都往營中轉轉。你這身功夫好,可別給我丟人!”

賈瑚忙道:“是!”

王子騰又道:“婚事未定,不許往外宣揚。朝中的事若你溫姨問,可略和她說兩句,對別人一個字都不許提。且鸞兒年紀尚幼,你與她見麵便罷,若做出什麼事兒來……”

賈瑚道:“瑚敢做出半點有違道德禮法並損害鸞妹妹閨譽之事,終此一生再不中第。”

王子騰點頭,道:“好!記住你說的。去罷!”

從王子騰書房出來,被凜冽北風吹麵,賈瑚麵皮發緊,心神卻是一鬆,緊著往溫瑛院子過去。

溫瑛聽得是賈瑚來了,忙叫請進來,未等問他,他已做了長揖起身,難得笑道:“給溫姨請安。”

看他這副表情,溫瑛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笑著忙叫賈瑚坐了,又叫上茶。身後王熙鳳和王熙鸞咬耳朵:“瑚大哥哥轉了性子不成?怎麼今兒又笑起來了。”

王熙鸞沉迷賈瑚美色,敷衍王熙鳳道:“瑚大哥哥隻是不愛笑,又不是沒笑過。”

王熙鳳小聲嘀咕:“瑚大哥從前就是沒笑過。”她恍然又推王熙鸞:“瑚大哥對你笑過?什麼時候的事?”

溫瑛輕輕咳嗽一聲,轉身對女孩子們道:“我去和你們瑚大哥哥說話,你們在這兒接著算賬,回來我要查的。”

鸞鳳忙止住打鬧,應了。看溫瑛和賈瑚一前一後出了側間,王熙鳳又逼問王熙鸞:“快說!瑚大哥哥甚時候對你笑過?”

王熙鸞眯眯眼睛:“鳳姐姐,你不是最怕瑚大哥哥,怎麼這會子又好奇起來?”

王熙鳳嘟囔:“哎,那誰知道瑚大哥哥一笑這麼好看……”

王熙鸞在王熙鳳耳邊笑道:“那你好奇,你自己去和瑚大哥哥說話,看他對不對你笑就完了。”

王熙鳳想了想,渾身一寒,忙道:“快算賬快算賬,伯娘一會兒還得看呢。”

西側間內,溫瑛和賈瑚在榻上分主賓坐了,叫屋內隻留心腹丫頭,笑問:“你王叔沒難為你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