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些倭人雖然在海津上岸,但並沒入海津城,而是一路繞到保定附近,在保定附近搶劫了一支商隊,冒充商隊裏的人進的城?這被搶的商隊還恰好是倭國商隊?”王熙鸞和賈瑚確認。
“是,就是這麼湊巧。”賈瑚意味深長,“本該在海上沉沒的船被海浪帶到防衛空虛的海津岸邊,船上初染上時疫的幾個倭人還沒到病重不治的程度,所以在山林裏迷路幾日還能活著,他們才找到路,就‘恰好’遇見倭國商隊。”
王熙鸞嗤笑:“都這麼湊巧,就不是巧合了。她……還真是費心了。”
“都過去了。”賈瑚向前傾身,離王熙鸞近了些,安撫道,“而且所謂的‘命運’,也……”
“世上本來就沒有注定的事。”王熙鸞手肘撐在桌上,看著賈瑚,“就像她,機關算盡要讓我們回到原路,害了史家的人,害了賈瑞,害了秦可卿的弟弟,還險些把薛家姑父也害了,可疫病這種東西……趙姨娘和她腹中孩子沒熬到藥方來,我不信這也是她計算裏的。”
賈瑚道:“若賈王兩家敗了,不管有沒有趙姨娘,賈探春都逃不了薄命。”
“你說得是。”王熙鸞雙手離開桌麵,往後靠在椅背上。
已經入了秋,秋風繞過亭柱,撫在王熙鸞如雲的發髻、流金的衣衫、和她蔥管兒似的手指輕輕拿住的繡帕上。
定安侯府花園裏,王熙鸞和賈瑚相對而坐,亭外是波光閃爍的秋水,空中沒有一絲浮雲,天藍得驚人。
比王熙鸞身上穿的碧色灑金雲紋錦緞褙子還勾人的眼睛。
京中時疫已經結束了,隻有京周各城還零星會出現幾個病例。
在長達五個月的罷朝後,九月初一,聖上終於在興慶宮含元殿重開大朝,文武百官入殿,山呼萬歲,同賀大周國運昌隆,聖上福壽萬年。
對在時疫中有功者的封賞也是這日公布宣旨。
首功者有三人。
皇四子明盛仁,封忠禮郡王。
定安侯王子騰,加封太傅。
世襲一等神威將軍賈瑚,封靖安伯,其榮國公府世襲一等神威將軍之爵由其弟賈璉平襲,命賈瑚從寧榮二府族譜中除名,自成一門。
聖上對這三位的封賞裏,封四殿下為郡王爵是理所應當,加賜定安侯太傅銜,雖說比他立下的功勞而言有些不足,但五月定安侯離京前,聖上特將其伯位提為侯爵,加在一起看,這恩賞就不能說不重了。
而賈伯爺雖還未滿弱冠就得了伯位,令不少人眼熱,但京中防疫之法是他拿出來的,研製出時疫藥方的大夫也是他留下的,聖上賜其靖安伯之位乃是合情合理,他的功勞也確實當得起一個伯爵。
但……
聖上命他從寧榮二府族中除名,自成一門……
讓人覺得頗為微妙。
宗族乃是一個人在這世上最有力的後盾,賈氏一族一門兩國公,赫赫揚揚,雖開國幾十年,兩府都不再襲國公之爵,但其子嗣繁盛,親朋眾多,榮國公府還出了一位北靜郡王世子妃,聖上讓靖安伯與寧榮二府分開,這怎麼想都不會是對靖安伯的恩賞。
得了伯位卻失了家族……
聖意難測啊。
而當日,讓殿內眾臣更詫異的聖旨還有一卷。
聖上封定安侯之女、靖安伯之未婚妻、王氏王熙鸞為靖寧縣主。
那時雖然是在莊嚴肅穆的含元殿內,眾臣議論的嗡嗡聲也不絕於耳。
捧著聖旨的太監笑嗬嗬往殿外行,才領旨謝恩的王子騰和賈瑚都不禁向對方看去。
“是你?”
兩個人的眼中都是震驚和迷茫。
不是他求的?
王子騰慌忙行禮道:“陛下,臣家中小女年紀尚幼,於國無功,也不曾做過於社稷有益之事,便得郡王之女的封號,臣惶恐……”
聖上坐在龍椅上笑道:“王愛卿請起,不必如此驚慌。靖寧縣主乃王愛卿之愛女,又與靖安伯有婚約,你二人在時疫中有大功,朕封靖寧縣主,也是對有功之臣的獎賞。且不過一縣主而已,與王愛卿賈愛卿之功相比不算什麼。”
不算什麼?
若真不算什麼,何必特封縣主?
明知應是推不得了,王子騰也再四辭到聖上麵露不悅之色,才既感激又不安的謝過聖上大恩。
聖上……終究還是對他起了防備了。
“定安侯,靖安伯,靖寧縣主。”王熙鸞口中念過這三個封號,發出一聲輕笑,“真是……從封號上就做這些手腳。”
她越長大,眉梢眼角就越顯出嫵媚淩厲。斜斜瞥了賈瑚一眼,她笑道:“分明我才是定安侯的親女兒,論親疏遠近,該是我得‘靖安’二字,偏你是靖安伯,我是靖寧縣主,這不是顯得我和你更親近,卻和爹遠了?”
“換過一家,說不定從這封號上就要心裏起嫌隙了。”王熙鸞雖然笑著,但眼神極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