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除夕(1 / 3)

夜幕降臨,興慶宮光亮漸暗,不過,在這座住著天下最尊貴之人的宮城內,並不是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除了夜晚難眠之人和當值的侍衛宮人外,興慶宮內還有儀鸞衛的人整夜不歇,從隱秘處監視著宮城各處的動靜。

其中,皇後的鳳藻宮和太子的麟德宮是近十年來儀鸞衛監視的重點。

皇後和太子對此也心知肚明,凡出內殿一言一行皆謹慎至極,也幾乎從不和別宮之人輕易有所往來。

但今夜,不但有瑤妃的心腹女官從華陽宮一路到麟德宮麵見太子,到得亥初(晚上九點),麟德宮臨敬殿也有內侍行到華陽宮。

半個時辰後,麟德宮又有幾人從偏門出來,沿鳳藻宮後長街行,一路並不避人,行至華陽宮角門處,為首之人更是毫無顧忌的從華陽宮正殿正門而入,一進得殿內,便把身上鬥篷摘下。

瑤妃的心腹女官雖有了心理準備,但見鬥篷下的人赫然正是太子本人,還是驚得怔了一瞬。

太子……竟真來了?這滿宮裏哪裏沒有聖上的人,太子便不怕聖上知道?

麟德宮在興慶宮正東,華陽宮在興慶宮西,太子殿下要過來,所路過的宮室並非一座兩座……若叫聖上知曉太子深夜到華陽宮私會娘娘,太子並不一定會立時如何,可她們娘娘的身家性命,還有華陽宮內所有服侍之人的腦袋可全都保不住了……

瑤妃心腹女官滿心驚惶現在眼中,被太子看得清楚,但太子並無心思和一個女官解釋什麼。

殿內隻有這女官一個人,不見瑤妃,也不見別的服侍的人,太子淡淡問道:“瑤妃在何處?”

那女官回神立時低了頭,躬身道:“娘娘在內殿。”

“嗬。”太子輕笑一聲,“她倒是會拿喬。”

女官不敢答太子這話,隻躬身請太子入內。

太子微勾著唇角,慢悠悠跟在女官身後,看華陽宮正殿內明珠熠熠,足下步步金蓮,宛若雲宮仙境,即便在規製上比鳳藻宮有所不如,也無甚逾製之處,太子的心情還是微妙的變壞了。

就是這女人,受了聖上二十多年的盛寵,一年比一年張揚,不知讓母後吃了多少暗虧。

瑤妃……

但再想到這個讓他們母子二十餘年都毫無辦法的妖妃,先是主動要和他結盟,現在又走投無路到了拿自身引·誘他,太子心內又有些火熱。

是聖上的妃子求他,連聖上的寵妃都認為是他能贏……這帶給他的刺激比瑤妃本身還大。

當太子看見穿一身素淨家常衣衫,不施粉黛,媚眼如絲坐在床上的瑤妃時,他身上的火燒得更旺,直燒遍了全身。

這真是個妖精。

怪不得……聖上二十多年離不開她。

從今日起,這個女人就是他的人了!

等他登上大位,世間女子更是任他挑選!他再不會有任何束縛!

將要到平日起床的時辰,太子才掛著饜足的微笑起身,張開雙臂,任身上滴落津津香汗的瑤妃給他穿上衣衫。

“你倒真禁得住折騰。”瑤妃俯身給太子係腰帶,胸口雪白皮膚上的紫紅印記看得太子又是一陣心熱。

這話裏帶著些別的意思,可瑤妃半點兒不惱,隻抬頭笑:“能讓殿下滿意就好。”

這女人!

太子被瑤妃一句話又說得起火,怎奈時辰已然不早,他得快些回東宮去,便隻手指捏了瑤貴妃的臉:“看來你很清楚你的身份,不必孤教。”

瑤妃把太子腰帶係好,笑得千嬌百媚:“殿下一路小心。”

太子放下手,輕聲冷哼:“你以為儀鸞衛還困得住我麼。”

所以,太子是和曹閹狗勾結起來了,還是在儀鸞衛裏另有別人?

太子的腳步聲消失在殿內,瑤妃攏了攏肩上的披帛,撐著酸痛上床,也不喚人進來服侍梳洗,隻倚在床邊細想。

若太子有了曹閹狗做幫手,現在還等什麼?聖上信曹閹狗到一萬分,隻要曹閹狗略動動手兒,聖上駕崩,太子名正言順登基,也不必和她結盟了。

何況曹閹狗和太子已是死仇,便是他兩個真能摒棄前嫌合作,曹閹狗便不怕太子上位秋後算賬?

六宮都太監何等重要,太子怎麼會放心一個有舊仇,背叛前主的人坐在這麼重要的位置上?

那不是曹閹狗,便隻能是……

*

“確實是扈池……儀鸞衛指揮使扈池。”

往儀鸞衛和宮裏撒了五位數的銀子,又耐心等了半個多月,王熙鸞終於等到慧露打聽出了確實的消息。

確實並且非常有用。

儀鸞衛內的確早分成了兩派,以曹太監為首的一係把儀鸞衛指揮使扈池擠得幾乎隻剩個空架子。

便是別的官職,不相幹的人把正職架空,讓正職隻能拿個俸祿閑著,尚是斷人前程財路如殺人父母,更何況是儀鸞衛指揮使這等掌著不知多少密事的皇帝近臣。

王熙鸞王子騰早便猜測扈池必定不忿曹太監,若太子要反缺人手,扈池便是太子最佳選擇。

慧露前幾日帶回來的消息證實了他們的猜想。

而今晚,慧露又說出一個令王熙鸞驚得磕碎了手上玉鐲,立在地上半日未曾回神的事。

從十日前,太子每隔一兩日便會深夜到華陽宮內,且每每一兩個時辰才會出來。

可這麼令人震撼的事,聖上卻一無所知。

這是慧露拿了一萬三千兩銀子,和將來必保他安全的許諾,從慧棉義兄處得來的。扈池投靠太子之事也是由他之口得到確認。

扈池帶著心腹投靠太子後,便拿太子的金銀暗中收買儀鸞衛裏雖站在曹太監一邊,卻非曹太監的心腹暗衛,或是儀鸞衛內中立之人。但儀鸞衛裏既出來了慧露、文岫、慧棉、寒月、寒染五個一心隻想要平安的人,自然還會有更多。

儀鸞衛裏沒有傻子,被扈池找到的人,隻要細想幾日,便能明白太子和扈池是想做什麼。

慧棉義兄正是不想把性命陪給太子的人之一。

他在曹太監那裏不算什麼,平日對扈池也是小心翼翼的恭敬著。但就因為他兩邊不沾,扈池最早找到的便是他。

他在曹太監處並無情麵,並不敢把這事告訴曹太監——曹太監的手段儀鸞衛人人皆知,且誰知曹太監是會把這事告訴聖上,還是直接瞞下,讓他死無葬身之地?便是曹太監告訴了聖上,那他這個被扈指揮使找上的人便沒嫌疑?聖上日漸暴躁,他並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堵,隻能暫時應下扈指揮使,再尋機會。

果然讓他等到了。

連續幾日,他在暗處看著太子深夜從麟德宮出來往西處行,不斷猜測太子是去何處。

他雖投靠了扈池,但扈池對他的信任還並沒多少,他和扈池手下的人也不甚熟悉,無從得知太子的目的。恰在這時,慧露通過慧棉和他聯絡上了。

在收了一萬三千兩銀子,拿一部分去和扈池心腹交好後,慧棉義兄得知了這個讓他足有兩夜沒敢合眼的事實。

等慧露再聯係他,他沒再收慧露的銀子,主動把事吐露了個清楚,隻求定安侯府保他的平安。

慧露回過神後,也一刻沒敢耽誤,將此事稟報王熙鸞。王熙鸞顧不得去看已經發動的柳如眉,交待了幾句,便扯著慧露奔到正院,讓慧露將這事一五一十,在王子騰溫瑛麵前又說了一遍。

這下,誰也暫沒心思去管將要生下不知是定安侯府長孫,還是嫡次孫女的柳如眉了。

慧露靜悄悄退出屋內,王熙鸞問:“爹爹,這事……您是否要回給聖上?”

王子騰麵上表情似怒似喜,半晌後搖頭:“不可,聖上若知此事,必然暴怒,不會忍到太子反便會對太子動手。如此……”

“如此,王家便不能趁大亂擁護忠禮郡王殿下了。”王熙鸞低聲接道。

“這事你藏在心裏,對誰都不要再提,讓慧露慧棉和她義兄也把嘴閉緊了。”王子騰道,“等我慢謀。”

王熙鸞點頭。

已經無事,王熙鸞便要起身去看柳如眉,王子騰在她身後輕咳一聲:“對瑚小子也不許說。”

王熙鸞隻得回身再應了一聲。

溫瑛忙道:“你別聽你爹耽誤,快去和雲華一起守著如眉,若有什麼事……”

她想想道:“你是縣主,你做主,保如眉,孩子總會有的。”[注1]

若柳如眉難產,到了她和孩子隻能選一個的時候,杜雲華雖然是長嫂,但論起血緣終歸和柳如眉隔著一層,不比王熙鸞是王家親女,又是縣主,她來做主,便是王佩和柳如眉將來要怨,也隻會怨到王熙鸞身上。

但這回王熙鸞笑著應得幹脆利落,也不再耽誤時間,匆匆出了屋子。

柳如眉腹中雖然是她的親侄子親侄女,但沒出生的孩子怎麼比得上母親重要?

就算可能會被埋怨,她也願意擔這個責任。

定安侯府東路,王佩柳如眉院內人來人往,大夫和產婆們不斷被領進院子,還有提著食盒捧著熱水和白棉布的丫頭婆子進進出出。

柳如眉的呻·吟痛呼聲斷斷續續從產房裏傳出來,門外王佩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轉,還是王佑從屋裏拽了把椅子出來,把他按到上頭坐了:“你別轉來轉去的,擋著路了看不見?你嫂子和三弟媳婦都在裏頭陪著你媳婦呢,你就安心罷。”

王佩被壓著坐了不到半刻鍾,仍是站了起來,跺腳歎道:“這怎麼坐得住?哎……這……”

王佑和杜雲華已有了王明玥這個女兒,算比王佩多些經驗,便道:“這才剛發動,到真要生的時候且還得半天一天的,你現在急得這樣,叫屋裏弟妹知道了,她不也著急?這時候就得你當丈夫的穩住,弟妹在裏麵才能安心。你滿院亂走擋路,耽誤的可是弟妹!你既坐不住,就好好兒的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