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和於謙已經步行走出了皇宮的大門,他們來到了右長安門,這是回郕王府的路。
朱祁鈺一直沒有移宮,就住在郕王府內,即便是發生了奸細劉玉刺殺他的事,他也沒挪窩。
皇宮還不如郕王府安全呢。
他要和於謙談事情,自然坐了車駕。
於謙問京師之戰打的如何,朱祁鈺說好,但是具體好在哪裏呢?
朱祁鈺坐到了車上,十分平靜的說道:“於少保這京師一戰,是打的極為漂亮的。”
“粉碎了瓦剌人南下直取京師的謀劃,沉重的打擊了瓦剌人的囂張氣焰,也提高了大明軍隊的士氣,土木堡之戰六師新喪的萎靡,一掃而空!”
朱祁鈺用俗語高度讚揚了於謙在京師保衛戰中的表現,而且他的確是這麼想的。
那時候的於謙,連個帶兵打仗的人都沒有,從大牢裏提溜出了一個敗軍之將石亨,又從大牢裏提溜出一個私自離開駐地的劉安,最後從遼東調了一個範廣。
他手裏的兵是一群之前連火銃都沒怎麼用過的預備役,簡單操練就上了戰場,能打成這樣,朱祁鈺還苛求什麼?
於謙卻俯首說道:“天柱弗搖,若未有陛下處置有方,篤任賢能,勵精政治,臣一人能做的了什麼呢?”
“大明不亡,非臣賢,實乃陛下之賢也!”
“陛下不負祖業,不涉陰險,實乃我大明宗社之福也!”
“臣乃螢火之光,陛下乃是日月之明,螢火之光豈能與日月爭輝?”
於謙先把京師保衛戰的首功到底屬於誰的問題,定性了。
就跟戰役的我參與還是我指揮一樣,這是個根本問題。
若沒有皇帝,於謙一個臣子,又能做得了什麼呢?
定了性,於謙就長鬆了口氣,繼續說道:“陛下,臣其實打的並不好。”
於謙十分確信的說道:“臣雖然傷其五指,卻未曾斷其一指,瓦剌人並沒有感受到切膚之痛。”
“陛下想讓楊王再戍宣府,不就是因為瓦剌人隨時伺機南下嗎?”
朱祁鈺重重的點了點頭,於謙在說,瓦剌人,實乃是心腹大患也!
側臥之榻,豈容他人鼾睡!
車駕來到了郕王府,朱祁鈺和於謙就山外九州的軍事安排,進行了一番討論,最終斷定瓦剌人再至山外九州,也討不到好處。
但也僅限於討不到好處了,再多山外九州軍卒也做不到了。
“陛下,四夷館脫古求見。”興安湊了過來說道。
朱祁鈺愣了許久才問道:“脫古是哪個…”
“韃靼可汗脫脫不花的長子,兀良哈的兒子,脫古思猛可,摩倫台吉。”興安趕忙俯首說道:“就是之前送了脫脫不花手書的那個使臣。”
朱祁鈺立刻回想起那本抽象的手寫的文書了,真的堪稱鬼畫符的存在。
他點頭說道:“哦,朕想起來了,你一說那封手書。這摩倫台吉還沒回草原嗎?”
“脫古是脫脫不花派來的質子。”興安趕忙低頭說道。
“這樣,他要見朕做甚?”朱祁鈺有點奇怪的問道。
興安將一封信遞給了朱祁鈺,俯首說道:“脫脫不花從草原上來信了,脫古問,是不是需要聆聽聖訓。”
朱祁鈺看著手中火漆封好的書信,打開看了半天,遞給了興安:“念念。”
從這封信上,朱祁鈺感受到了來自於塞外的寒冷,因為脫脫不花寫信的時候,手一定在抖。
興安拿著看了許久許久,是一個字也念不出來…
隻好遞給了於謙。
於謙認真的看了半天,才俯首說道:“陛下,草原大約是太冷了。”
“統一四海的大皇帝陛下,海東青的長鳴,是因為陛下與長生天庇佑,大皇帝陛下的誌向,像天山一樣高遠;大皇帝陛下的胸襟,如天地一般寬廣…”
脫脫不花的書信裏,除了長比喻句拍馬屁以外,主要是說,要送給大明大皇帝陛下的禮物,已經準備好了,一共五千匹種馬。
這是他們能夠找到的最多的種馬了,希望陛下不要介意他們的貧瘠。
五千匹是於謙能夠談下來的最高的數字了,種馬都是精挑細選的馬匹,用於繁衍雜交的,自然是優擇選優,是韃靼部和兀良哈部共同的貢品。
種馬是一種極其重要的生產工具,朱祁鈺已經感受到了脫脫不花的誠意。
作為誠意,脫脫不花,自然不能拿駑馬糊弄。
第二個就是希望大明大皇帝陛下可以大肆封賞,以支持東蒙古的活動,第三個就是老生常談的互市開放了。
“都是養不熟的狼崽子。”朱祁鈺將書信看了看,於謙的話裏有潤色,但隻是修飾性的,脫脫不花的語句有些不通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