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賓言呆滯的看著胡濙,這個常青樹說出來的話,幾乎顛覆了李賓言這麼些年的認知。
朝堂真的和胡濙說的那般模樣嗎?
胡濙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奇功牌每年有十五斤的貢茶供給名額。
胡濙笑著說道:“很奇怪嗎?那我問你,你說當初胡惟庸為大明宰輔,權勢還不夠大嗎?他倒是拉幫結派,可是最後的結果呢?”
“甚至把李善長都給連累了。”
“那麼當初所謂的淮西黨人去哪了?為什麼不營救他們?看著株連數萬人的大案就在眼前發生,淮西黨人唯唯諾諾不敢有任何的聲音,事情結束了,他們才肯跳出來。”
“解縉乃是王直的同鄉,當初解縉有天下第一才子的稱呼,可是紀綱抓拿解縉,關在北鎮撫司的衙門裏,超過了六年的時間。”
“解縉私謁太子而無人臣之禮,可是解縉私謁的太子,可曾為解縉求情?”
李賓言眉頭緊皺的說道:“可是…可是…”
胡濙說的有道理,隻是李賓言一時接受不了,他以為朝中山頭林立,結果胡尚書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李賓言,朝堂沒有山頭,所有的山頭都是假的。
胡濙感慨萬千的說道:“永樂十年太宗文皇帝禁止僧道為非作歹,沉湎俗世之娛,責令歸山,這件事影響到了姚廣孝了嗎?並沒有。”
“姚廣孝病逝,文皇帝親自撰寫神道碑銘,姚廣孝以文臣身份入祖廟配享,乃我大明第一人。”
“姚廣孝權勢還不夠大嗎?文皇帝尋他,都得去廟裏找他。”
“再說一門兩國公的徐府,徐府從有大明以來,就沒站錯過隊,混到現在一門兩公,曆經洪武年間各種大案要案,又經曆了靖難之戰,可是徐府依舊是恩榮不斷,這是為何?”
“中山王徐達就深知一個道理,他們是陛下的臣子。”
“這天底下哪有山頭,陛下,就是最大的那座山。”
李賓言依舊有些呆滯,雖然胡濙說的很有道理,可是他總覺得有一層蒙蒙的窗戶紙無法捅破。
胡濙看出了李賓言的迷茫,手指無意識的活動了一下才說道:“現在我們來假設一下,假若這稽戾王回京,然後複辟,你以為朝中誰會死?誰不會死?”
“你不要以為不可能發生,陛下還是郕王的時候,以親厚著稱,尤重親親之誼,國朝多難,土木堡天變,把陛下逼上了皇位。”
“時事由不得陛下選,這該死的世道,生生把陛下逼到了這等六親不認的地步,朝中非議連連,可有不少人罵陛下亡國之君。”
“可是他們就不想想,那是陛下的本意嗎?”
“若非稽戾王大敗,陛下此時哪裏現在這般,勞心勞力?做個逍遙王爺,醉情山水之間,何嚐不是一件美事呢?”
“若是陛下依舊重視這親親之誼,你猜,代價是什麼?”
李賓言認真的琢磨了一下這番話,陛下以親厚著稱?尤重親親之誼?
這話讓李賓言眉頭緊蹙。
他忽然明白了,胡濙這是耳提麵命、言傳身教,親自示範什麼叫做常懷恭順之心。
胡濙就是用他自己做例子,告訴李賓言,甭管心裏怎麼想,這說話的時候,如此就是了。
李賓言認真的思考了一番胡濙的話,搖頭說道:“那怎麼會呢?京軍二十二萬餘人,緹騎五千餘,大漢將軍把守承天門、泰安宮,武庫在兵部,還需要陛下親印,這怎麼也沒可能複辟啊。”
如何發動一場成功的宮變?
班直戍衛、武庫、城門。
這三點缺一不可,如果城門不被堵上,皇帝就會下令勤王,政令的溝渠尚在,那自然有臣子、武將,帶兵勤王,宮變就不可能成功。
玄武門之變之中,給李世民開玄武門的人是常駐將軍常何。
武庫,是甲胄所在,司馬懿發動宮變的時候,僅有三千人的死士,並無甲胄,是打開了武庫之後,才成功取到了甲胄。
而玄武門之變那麼大的事兒,李世民也憑著僅僅八百披甲之士就辦妥了。
班直戍衛就是天子親軍,在大明就是錦衣衛,放在了唐朝北衙六軍。
城門、武庫、班直戍衛,宮變三要素,稽戾王哪來的那麼大臉,有這麼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