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後論斷之時,也可以得出一句,孤非亡國之君,臣實為亡國之臣的評斷。
為尊者諱的傳統,在儒家文化圈裏格外盛行。
柳溥俯首離開了升龍城,看著全都是驚慌來回跑動的宦官,忽然露出笑容來。
這些宦官和宮婢們,手裏抱著的是升龍皇城內的財物,有金銀珠寶也有各種物品器具,有個宦官扛著一個實木櫃,體力不支,被實木櫃狠狠的壓在了身下,眼看著是活不成了,卻沒有一個人營救。
“走水了,走水了!”不知道何處傳來了驚呼聲,卻不見有人救火,大家依舊在分頭逃命。
柳溥略微有些佝僂的身子,在火光的明滅、在無數人奔走呼喊聲中穿行,在地上留下了長長的影子,離開了升龍皇城。
而此時的升龍皇城內,黎宜民手裏舉著一把剃刀,對著宦官麵色沉重的說道:“剃吧。”
“帶好我們收拾的細軟,今夜就出城去,已經準備好了船隻,一日可入海,十日就到呂宋了。”
黎宜民要跑,他讓柳溥代表安南前往投降,完全是緩兵之計,完全是為了現在的逃跑計劃,他準備了五百個挑夫,挑選了足夠的金銀財物,已經挑上了船,剃度之後喬裝打扮上船,而後乘船至呂宋,再從長計議。
黎宜民有點怕,他一直篤定,即便是大明郡縣安南,他作為安南國王,也能留下一命,但事到臨頭,他還是想把自己的命,掌控在自己的手裏,而不是大明皇帝的仁慈。
“今日之恥,他日必報!”黎宜民再次露出了他乖戾的臉色,對著鏡子做好,示意宦官為他剃度。
宦官拿起了剃刀,猶豫了下,並沒有結束這個昏君的生命,而是選擇了一點點的刮幹淨了黎宜民的頭發,將早就準備好的袈裟換上。
“走!”黎宜民沒有任何留戀,換上了袈裟,就立刻離開了著火的升龍皇城。
柳溥帶著順天劍的劍身,交給了袁彬,這東西不值錢,但是有著很強的政治象征意義,交給皇帝方能安心。
“黎宜民難道是在做夢嗎?”唐興稍微翻看了下劍身,平平無奇,他不再多打量,而是聽著這黎宜民的條件,嗤之以鼻的說道。
大明在檄文裏,已經明確表示:黎宜民弑主篡位,屠害忠臣,淫刑峻法,暴殺無辜,重斂煩徵,剝削不已等二十大罪,大明軍至安南乃是吊爾民之困苦,伐虐主之孽罪。
黎宜民還想做郡王,移居天津衛,這不是做夢是什麼?
柳溥卻搖頭,稍微猶豫了下說道:“這黎宜民大約要跑,雖然我沒收到消息,但是看他的神色,並不是失去了主意的樣子。”
柳溥並沒有從宮裏得到消息,確定黎宜民要跑,但是升龍皇城內,四處都是搶劫財物的宮宦,大火也沒有人處置,顯然黎宜民已經做好了跑路的準備了。
柳溥就是從廣州府跑出來的,他太清楚想跑的人是何等的模樣。
袁彬站起身來說道:“哼,想跑?我在升龍城,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往哪裏跑!”
袁彬總是和亂臣賊子有不解的緣分,無論是跑八十四裏抓喜寧,還是百人騎衝陣抓渠家三兄弟,還是揚帆至首裏府抓趙明瑞,陛下要的人,袁彬從來沒有失手。
柳溥覺得自己的脖頸一涼,打了個哆嗦,袁彬的悍勇,他早有耳聞,袁彬至安南國,就是為了盯著他柳溥,防備柳溥借著賊寇生事。
眼下大勢已定,柳溥不僅沒有再次背棄大明,一直在配合幫助大明進軍,既然柳溥沒有再叛,那抓個黎宜民也算是交差。喵喵尒説
“那就請李指揮和大明軍溝通一二,明日入城吧。”柳溥對著唐興說道,並且開始下令明日黎明打開城門,迎接王師入城。
唐興滿口答應了下來,點頭說道:“好說。”
是夜,柳溥罕見的讓庖廚準備一桌好菜,弄了壺上好的美酒,將長子柳承慶叫到了房中。
柳溥滿飲一杯之後說道:“我兒啊,為父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悍起叛君,事敗流落至此。”
“我知道,你沒少埋怨我,埋怨我聽信小人蠱惑,埋怨我不懂天命,埋怨我丟了安遠侯府的名聲。”
“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