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是正統年間的大事,賀章還彈劾過楊士奇兒子不法,和楊士奇有了些小摩擦,若非楊士奇倒的快,他也不會比王翱等人好到哪裏。
賀章說道:“是。”
脫脫不花終於圖窮匕見,略帶憤怒的說道:“論公,大明自文皇帝龍馭上賓之後,北邊邊關軍備鬆弛,接連失地,南失安南,東張海禁,倭患頻繁,皆乃楊士奇之禍也。”
“論私,其品行不端,瞞上欺下,禍國殃民,大張賄賂之風,我韃靼貧寒,拿不出冰敬炭敬,就百般刁難。”
“我觀大皇帝陛下,乃是英主豪傑,不圖虛名之輩,為何不將這楊士奇掘墓鞭屍,列入佞臣,難不成是大皇帝現如今,開始圖虛名了不成?!”
賀章的兩個拇指繞了兩圈,也是想明白了為何脫脫不花對楊士奇之流恨之入骨,自然不是和大明共情那麼簡單。
脫脫不花其實不那麼恨大明,確切的說,脫脫不花更恨瓦剌。
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惡。
漠南漠北的蒙古各部之間的矛盾,真的要追溯,要追溯到忽必烈和阿裏不哥爭奪汗位開始說起,一直到天保奴被瓦剌也速迭兒捕殺,其中世仇,真的要說,脫脫不花走到大明京師,也說不完,更說不清楚。
僅脫脫不花本人而言,他年少時候,被瓦剌追殺,狼狽不堪,藏過雪窩,吃過雪水,當了可汗,也是被瓦剌的太師脫歡、也先二人架空,直到瓦剌西進,脫脫不花才喘了口氣。
人人皆言脫脫不花軟弱可欺,怯懦無比,可脫脫不花自己清楚,長生天的白毛風都沒收了他。
這些欺辱自然是瓦剌人給他的。
脫脫不花自然是恨瓦剌多過大明,而瓦剌則是大明養的狗,而養狗的人自然是楊士奇無疑。
馬哈木能在大明封王,脫歡、也先敢把孛兒隻斤黃金家族架空,還不是借著大明的勢耀武揚威。
大明養狗被自己的狗咬了,皇帝都被瓦剌給俘虜了。
證明這養狗的戰略的全麵失敗,當初定下了養狗戰略的楊士奇,為何不作處置?
賀章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仿若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長笑起來。
賀章笑著道:“陛下慕虛名?”
“既然陛下不尚虛名,為何不做呢?”脫脫不花頗為疑慮的問道。
賀章認真斟酌了一番,看著脫脫不花笑著說道:“時也運也,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
“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今日觀昔,亦如後人觀今。”
穀鄾“三兩句話講不清楚,若是可汗到了大明,自然就明白了。”
文官三大法寶,讚之、倍之、全麵否認。
忽悠皇帝忽悠的他找不到北,一條政令加倍執行破壞政令,將一件事、一個人全麵否定。
兩宋黨爭就是你今日全麵否定我,明日我全麵否定你。.伍2⓪.С○м҈
大明在明太宗文皇帝龍馭上賓之後,經曆了許多的變故,名正言順的太子朱高熾登基一年崩,宣宗皇帝少年登基,漢王作亂,而後英年早逝。
九歲的稽戾王登基稱帝,神器假手於人,主少國疑。
楊士奇自然有過,但並非寸功未立。
說的難聽點,換個人說不定還不如楊士奇。
一些政策,當時看是合理的,但是過後再看,卻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言其蠢,因為當時的局勢已經不在。
沒有什麼萬世不移之法,需要時時改變。
但是這其中政治思量,賀章心裏清楚,但是他為何要告訴脫脫不花呢?
脫脫不花看出了賀章的推諉,一甩袖子說道:“你們這些讀書人,就喜歡咬文嚼字,裝腔作勢,你不告知與我,我自麵聖之時,親自詢問陛下便是!”
賀章的兩個大拇指又繞了一圈,權衡利弊之後,笑著說道:“既然可汗真的想知道,其實很簡單,陛下向前看。”
“向前看?”脫脫不花滿是驚疑,隨即額頭青筋跳了兩下,俯首說道:“謝總憲解惑。”
向前看,雖然隻有三個字,卻是讓脫脫不花若醍醐灌頂。
大明的政治智慧在這三個字上體現的淋漓極致。
賀章看著脫脫不花,這個人不是個懦夫,更不是個蠢貨。少時被百般追殺,脫脫不花能夠脫險,並且坐穩可汗之位數十年,也不是什麼易與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