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來宣為什麼想要見陛下?因為他後悔了,哈喇子流到了嘴裏知道甩了。
晚了。
哪怕今天早上,陛下的船還沒有駛入九江港的時候,陸來宣能遞給話,說願意配合農莊法,他不僅可以繼續做白鹿洞書院的山長,還可以每年獲得船證,來獲取海貿的紅利。
一念之差,天差地別。
陛下到了,他就隻有一個下場。
江西地麵上的縉紳們,也隻有一個下場。
楊翰還是更喜歡陸來宣那個桀驁不馴的樣子,就這樣梗著脖子,跟陛下的鍘刀碰一碰,看看到底哪個更硬多好。
楊翰將陸來宣帶回了九江府的時候,已經是將近子時。
楊翰本來打算次日複命,結果看到了小黃門等候,他就知道陛下還沒休息,在等他複命。
他來到了甘棠別苑的時候,看到書房裏亮如白晝,就知道陛下仍然在處理公文。
他看到的時候,就是一陣氣急,為何這幫勢要豪右,高貲著姓就不肯體諒一下陛下的難處!
陛下登基的時候,大明江山正值風雨飄搖之際,二十四年的興文匽武,導致大明武備不振,大明京營精銳一戰皆傾覆,搖搖欲墜之時,陛下由不視事的郕王,臨危受命,親履兵鋒,上陣奪旗,擊退了瓦剌人。
陛下繼承大統之後,力矯積弊,事必躬親,勵精圖治,每日都要忙碌到這個時候,即便是舟車勞頓,陛下也沒有一絲的懈怠!
陛下可是大明億兆百姓的君父,陛下可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可是陛下即便不在京師,依舊是日理萬機。喵喵尒説
楊翰通稟後入門行禮。
朱祁鈺示意其平身,繼續處理這公文。
桌上的奏疏涇渭分明,一遝上貼著黃紙,一遝上沒有。
通政司收到文書時用黃紙把事由寫出,貼在前邊,叫做引黃。再用黃紙把內容摘要寫出,貼在後邊,叫做貼黃。
這樣,陛下可以把奏疏前後翻動,先看看引黃和貼黃,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詳閱全文,比如一些個朝臣們通過官道驛路是送來問安的奏疏,
緊急軍情密奏和塘報,是沒有引黃和貼黃的。
朱祁鈺處理了手中的奏疏,即便是有引黃、貼黃、票擬,他依舊要完整的看一遍,做到心裏有數。
楊翰看著,這還是在南巡,陛下手裏的奏疏都是機要事,若是在京城,陛下要處理的公文更多。
朱祁鈺終於批複完了奏疏,笑著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楊翰俯首說道:“人抓了,扔牢裏了,緹騎看著,跑不了。人證、書證、物證,三證皆由緹騎看管。”
朱祁鈺露出了笑意說道:“嗯,辦得不錯。”
楊翰將事情全須全尾的稟報了一遍,尤其是陸來宣請緹騎們喝茶的事兒,也是事無巨細的說明。
朱祁鈺頗為肯定的說道:“不拿是對的,你要是拿了,就被他拉下水了。”
“審訊的事,暫時放放,交給盧忠來做。”
“明天陸來宣被抓的消息,就會散播開來,到時候必然是人心惶惶,京軍會乘船至南昌府,江西總兵官會配合於少保戒嚴江西內外,各關設卡拿人。”
“楊指揮再辛苦辛苦,你去抄家抓人,十八宗族,要整整齊齊的,一個都不少,清楚嗎?”
楊翰猛地站直了身子,大聲的說道:“一個都不能少!”
這一個月的時間楊翰也不是在吃幹飯,他一直在走訪調查,就等著京軍到了和地方衛軍配合戒嚴之後,開始拿人。
楊翰領命之後,通過鴿路將陛下的命令傳遞到了江西諸府,收網行動,正式開始。
朱祁鈺則靠在軟篾藤椅上,看著窗外的甘棠湖出神。
他在思考一個問題。
姚龍對著陸來宣說了句:百姓借米供養縉紳義門,卻隻能啜食秕糠以充饑!
按大道理來講,倉廩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
吃得飽了,才能思考禮節和道德問題,縉紳義門吃不飽嗎?
他們已經滿足了最基本的物質需求,就應該追求更高的精神需求,他們讀書識字,他們穿著綾羅綢緞,坐在幹淨的大學堂裏,甚至還有書童陪伴左右侍讀。
於謙是仕宦子孫,王複、王越是富貴子弟,姚龍是縉紳義門,可是這天下讀書人何其多,也就一個於謙、一個王複、一個王越、一個姚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