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敦俯首帖耳大聲的說道:“臣罪該萬死,未能完成陛下所托。”
朱祁鈺騎著馬而來,一身的常服頗為幹練,依舊是英氣勃發,他滿是笑意的說道:“平身吧,罪責不在你。”
許敦陷入了一種惶恐之中,他很崇敬張衡,但是自己卻不能複原其儀器,甚至讓張衡的名聲,有了被汙的可能。
這讓許敦這半月以來,整個人都是惶惶不安。
他很大聲的說,張衡不是騙子,但是他沒有證據。
許敦爭辯的說道:“陛下,漢隋唐皆由此地動儀,曰:驗之以事,合契若神。”
“又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將近九百年的時間裏,都有此物,多有合契,是臣無能不能複原,但是,他們…他們實在是太過分了。”
朱祁鈺悶聲笑著說道:“你要跟他們打嘴仗嗎?你打得過他們嗎?”
“他們總是這樣。”
“這還沒怎麼著呢,他們就開始先質疑,就問,這玩意兒,有沒有用啊,能不能用啊,是不是浪費國帑內帑?”
“其實不過是想把這些錢裝到自己的口袋裏,或者幹脆是收了別人的錢,才如此說話。”
“一點都不稀奇。”
他們總是這樣,是哪樣呢?
大約套路就是消滅英雄,隻要能夠消滅英雄,就能消滅那段曆史。
曆史很長很長,但是它沒有一段是多餘的,每一段都是彌足珍貴的。
在這場風波之中,隻要他們能夠確定張衡這件候風地動儀是個假貨,進而就能將張衡打成騙子。
進而否定張衡在天文、地理、器械的種種貢獻,最終將這段在天文學、地理學和機械學的探索曆史,化為烏有。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
消滅一個文明,從消滅英雄,消滅曆史開始,消滅曆史之後,就要全麵出擊。
否定數千年的人文思想、否定政治製度的螺旋上升、否定這個文明的一切偉大和傳奇,最終消滅文明。
羅馬這個文明,是景泰四年消亡的嗎?
並不是。
景泰四年,隻是這個名叫羅馬的文明,畫上了句號。
穀總有人想讓中國這個文明劃上句號,叫得最凶,卻通常都是內鬼。
他們管這個叫質疑,朱祁鈺從不反對質疑,但是為什麼就不能讓子彈飛一會兒?
朱祁鈺看著兩台地動儀,欽天監的經費很足,別說兩台,就是十台,一百台都可以造出來。
“這個怎麼用?”朱祁鈺指著第一台候風地動儀,疑惑的問道。
許敦走上前去,把銅製龍珠從龍首裏取了出來,然後扔在了蟾蜍的嘴裏,發出了叮鈴鈴的響聲。
“陛下,這麼用。裏麵的都柱,根本不會動彈…”許敦頗為無奈的說道。
也不怪士林們對他們口誅筆伐,他們的確是花了錢,沒把事情辦成,雖然大明現在有的是錢,但是不能浪費。
第一台候風地動儀是倒懸立柱平底,有震感的一次,也是歪歪斜斜,壓根沒倒。
朱祁鈺看著那台地動儀,終於笑出聲來,的確沒用。
他走向了第二台,許敦站的老遠,第一台地動儀紋絲不動,第二台地動儀,就更加一言難盡了。
“這個怎麼用?”朱祁鈺再次問道。
許敦直接往前走了半步,跳起了蹦了蹦,然後叮鈴鈴的響聲穿來。
朱祁鈺一臉哭笑不得看著許敦,這第二台,實在是太靈敏了。
許敦和陛下說明了其中的困難。
“其實可以建在地下,這樣一來,不就可以防止那些亂七八糟的震動的影響了嗎?”朱祁鈺提出了自己的第一個建議。
許敦眼前一亮,的確是,地動儀、地動儀,不放在地底下,哪裏是地動儀?
但是許敦的眼神很快就灰暗了下來。
但是這也隻能解決第一個問題,防止其他震動對地動儀的影響。
但是這個地動儀根本無法像曆史上那般,測定方向。
朱祁鈺看著欽天監的天文生,取出了兩枚立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果然和他猜測的一樣。
平地的太穩定,圓底的太不穩定。
朱祁鈺負手而立,站在烈烈北風之中,笑著說道:“朕的太祝啊,你知道為什麼地動儀,叫做候風地動儀嗎?”
“啊?”許敦一愣,陛下似乎發現了他沒發現的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