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失道失道,即失此道(2 / 3)

吏部尚書王翱猛地打了個哆嗦,看著陛下的眼神裏帶著驚恐和不安,陛下得虧坐中間是皇帝這要是不在位置上,妥妥的國之巨蠹陛下是懂詮釋的,是懂改變不了事實,改變定義的。

這種程度的指鹿為馬,一不小心就著了道,他這個酷吏,哪裏是陛下的對手。

皇帝陛下在《反腐抓貪》這個棋盤上,所向無敵,不是沒有道理的。

「陛下啊...這這這...就算是倒行逆施,那也是奔著崇古去,哪有這個本事啊,這這...頂多頂多就是貪銀錢、買買地,逃些正賦,這等本事全然沒有啊。」禮部尚書姚夔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陛下的話太直接,直接到姚夔心驚膽戰的地步。大明的士大夫們,哪有這種本事!收點賄賂買點地,已經是大明士大夫的極限了!

「漢書言:農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屮杷土,手足胼胝。已奉穀租,又出槁稅,鄉部私求,不可勝供,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朱祁鈺再次把這漢書中的這句話拿了出來。

因為儒學的高度發展,中原王朝的政治發展格外成熟,但是經濟上的發展,可謂是一塌糊塗,其實就是於謙一直心心念念的經濟領域的國家之製的建設問題。

朱祁鈺看著姚夔說道:「我們在討論土地的時候,隻是幹巴巴的討論土地的所有權,而往往會忽略或者錯誤的認識三個問題。」

「首先第一個問題,討論土地的時候,往往隻考慮到了土地所有權所帶來的利潤,也就是生產的糧食收益,而忽略了土地作為生產資料帶來的人身依附所產生的的利潤,即戶部最近才談到的隱戶問題,實實在在的影響了大明稅基的根本。」

姚夔說得對,中原王朝的經濟製度是長期缺位的,到了大明,大明的財稅經濟屬於曆朝曆代墊底的存在,連韃清都不如,頂多比胡元稍微好上那麼一點點,狗看了都搖頭。

甚至朱祁鈺懷疑是自己對元代不了解,才做了這種判斷。

也有可能大明在這方麵,連胡元都不如,胡元的包稅製的確是懶政,但若是能收到稅,那胡元在財經事務上,的確比大明要強,但朱祁鈺並不清楚胡元時候的財稅狀況,那便無從談起了。大明的農莊法和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兩條政令,是在解除這種強人身依附,是在還農戶自由,是在完成小農經濟蛻變,是在提高大明自由民的數量,實現大明大規模自由雇用。

就大明朝堂上下這些士大夫們,連個封建王朝最簡單、最基本的人頭稅都整不明白,朝廷國帑內帑,壓根就沒有四差銀這筆錢入賬,指望他們搞朱祁鈺所說的花活,的確是難為他們了。姚夔擦了

擦額頭的冷汗,他俯首說道:「陛下聖明。」

姚夔第一次感覺到,無能居然也能是一種美德的荒誕。

朱祁鈺看了一圈,群臣們都抬起了頭,才繼續說道:「第二個問題,討論土地的時候,往往低估了土地作為當下最大、最多的生產資料,所產生的利潤。」

「因為自廢井田、開阡陌、廢奴的土地私有之後,中原的百姓,從始至終都麵臨著三座大山,穀租、槁稅、鄉部私求,而錯誤的認為城內就理所應當的擁有更多的社會資源,更高的勞動報酬,鄉野就理所當然的是貧窮的、落後的、窮鄉僻壤的。」

「事實上大明農莊法之下的農戶,以較為貧瘠的人多地狹的關中而言,一年所得大抵在十四銀左右,而一個非熟練工匠在城池內,比如學徒、比如裝卸,一年所得不過十銀左右。」

沈翼眨著眼呆愣呆愣的看著皇帝,滿是疑惑的說道:「嗯?」

朱祁鈺看著沈翼迷茫的眼神,正在思考,如何解釋自然力產生超額利潤這個現象,是一種違反常識和思維的現象,要解釋清楚這個問題,那需要長篇累牘的去闡述其中的原理。

於謙翻動著自己的備忘錄,拿出了一份關於農莊法的奏疏,撕下來一頁,遞給了沈翼說道:「陛下說的是真的,計省所轄的勞保局,城內非熟練工匠的一年所得,沈尚書知之甚詳,那這一份便是農莊法農戶收益,其實...隻是大明以前的農戶窮。」

「百姓們肯生孩子,生了孩子還能給他們置辦一雙鞋,這還是朝廷槁稅高懸之下的農莊法農戶所得。」

「當生產者勞動時間低於再生產他們自己所需的勞動時間時,生產者的資財,理應是最多的。」

勞動者負責生產,生產者擁有最多的資財,不應該是理所當然的嗎?但並非如此,農戶窮,農戶苦,不是他們生產的不夠多,不是他們不努力,更不是他們不肯下力氣,而是製度設計之下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於謙之所以撕下一頁也不肯給沈翼看其他的內容,是因為關於農莊法的一切,都歸陛下直接管理,沈翼作為戶部尚書也無權直接查閱,有些秘密它就是秘密,不能讓人知道就是不能讓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