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上有當年的證據,可以給我弟弟……討一個公道。”
陳墨心想,您可算是想起來您還有個弟弟了。
“我沒有親自參與,”姓鄭的覺察到陳墨對他也許並非善意,開口說:“我雖然也算是個狼心狗肺的人,那個人跟我也……蛇鼠一窩,生意場上我怕他炸我,給自己留了個後手。”
這位對自己認知挺明確啊。
“那我問你,你自認混賬了這麼多年,怎麼就突然想通了,就因為看見老母親了?早幹什麼吃的了!”陳墨本來沒想衝著他說這麼一通,可是想起周奶奶實在是沒忍住,就是想替她問問,姓鄭的這麼些年過得真就心安理得嗎?
“警察同誌,不瞞您說,我其實早就想……早就想說了,也早就想跟母親說,我……”
“得了吧您,別光想啊,你倒是說啊,您這一個念頭在腦子裏呆的時間挺長啊,一晃人鄭星都大學快畢業了,您還在這想呢。要不您別著急說了,再好好想想吧。”陳墨脾氣其實並不算好,就是個一點就著的炮仗,少部分人的存在對他來說本來就是明火,看見就能氣得自燃了。
“我知道我挺不是東西的,”姓鄭的突然低下頭去,“可是在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時候,誰能想起來認自己的錯,那麼多年一點事都沒有,家裏也沒什麼事,我這裏日子也一天天紅火起來,人都是樂不思蜀的,安逸的時候誰沒事搞慎獨那一套天天挑剔自己,拿犯過的那些錯一天天整得自己和家裏人不得安生。不跟你們這些年輕人一樣?我們不也就是變相的拖延症?我沒讀過太有學問的書,比不上你們這些高材生,可你看看,看看周圍,看看大多數的人,為什麼大家都事後才後悔,說老人走的時候沒回去看一眼,活著的時候沒好好享福,說什麼當時沒怎麼樣……還不都是有各種各樣推脫不掉的原因錯過了,所有人都這樣,所有人都在說早知道我就怎麼怎麼樣,不都一樣是在扯犢子嗎?哪有什麼早知道,我有什麼錯?”WwW.com
“是,那你他媽悔什麼?你突然決定簽署的手術協議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你簽它幹什麼,你去要回來去吧,去啊!”陳墨不太想跟這種歪理爭辯。
“我不去,我老娘的命,我要救的。”姓鄭的小聲接話,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道德並不能評價你是對還是錯,可是法律可以,強製力就告訴你什麼才是真正的錯。你方麵的包庇是錯,是違法,可是不管你今天選不選擇與母親進行腎髒手術,道德可能會譴責你,可不會說你是錯的,即使能達到一定的比例甚至說,大多數人全部說你錯,那也不能對你造成任何直接強製的傷害。要不要進行手術,這是你自己的決定,我們都無權幹涉,可是你弟弟的事情不同,它是刑事犯罪,我們核實梳理一下你的證據,會再聯係你。”陳墨準備離開了。
“陳警官,手術的協議……我醒過來就簽了,等會白醫生會把她認識的醫生介紹過來。”
“我會告訴周阿姨,讓她別擔心。”陳墨回過頭來,用還算平和的語氣對他說。
這是姓鄭的那個人第一次感覺到,這個警官對自己是沒有敵意的。也許是心理因素吧,總覺得自己好像做了手術之後就是一種補償……這麼多年的道德譴責好像也會放鬆一點,就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好像也能配得上別人和善的對待了。
陳墨出來看到了守在門口的顧靈宣,他上半身倚在牆上,一隻腳尖著地,像在等他出來,又像隻是在想事情:“每個人都喜歡看破鏡重圓,HE的完美結局,你不想看到這樣子嗎?”
“我其實沒有想與不想,破鏡重圓是很好,可是破罐子破摔也未必是壞事,逝者已矣,本著生者的角度,這樣的結束再好不過。可破鏡畢竟不能恢複如初,裂痕是不會輕易被粘連好的,裂痕的存在感也許會隨著時間的磨合而逐漸變弱,也許會是下一次粉身碎骨的源頭。他能做到這樣,是很好的。他比他弟弟幸福,他弟弟沒有權利選擇,至少他還有。”
陳墨感到了顧靈宣的孤獨感。
以前的顧靈宣的抱負無非就是渴望這樣一個世界,公平正義,所求最大無非平等二字,他尚且沒有施展的機會,經曆了一場大夢,貿然就來到了這個世界。以平等納入法律,可到頭來還是會有糾紛,會有些人會被別人剝奪權利,會因為別人的錯誤而付出代價。所以,有盡頭嗎?盡頭又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