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晏季青躺在床上。
腦海裏其實還在想著方才晏謹說的那些話。
雖然確實有些不可思議,不過,也不是不能接受。
畢竟,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隻是,沒想到,背後如此複雜。
聽到門口傳來的腳步聲,晏季青抬眼看過去。
逆著光的方向,便看到一個陌生的,頭發蒼白的老者朝著自己走過來。
腳步遲緩,甚至還有些遲疑。
這倒不是因為年紀的關係,而是,對方似乎不太敢走過來。
那確實是遲疑的,別看諸葛山進來的第一步十分有氣勢。
第二步他就不行了。
晏季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遲疑和猶豫,他朝著來人溫和地笑了笑。
兒子這一笑,諸葛山更慌了!
相比起來,他倒像個兒子,晏季青才是像爹的那個。
諸葛山輕咳一聲,小心翼翼地問道:“青兒,你,你感覺怎麼樣,可有哪裏不舒服的?”
晏季青點點頭:“都還好,剛才楚楚給我把脈了,說脈象平穩,日後隻要好好休養,很快就能跟常人一樣。”
晏季青靠坐在床頭,說話的時候,也忍不住看著諸葛山。
眼前的人很老,比當年祖父還在的時候,看起來還要年老,滿頭花白的頭發。
說實話,晏季青的心裏,也不是一點波動也沒有。
他自小便知道,自己是被晏二叔夫婦從外邊撿回來的。
當然,這一開始不是二叔和二嬸說給他聽的,是左鄰右舍議論,傳進了他的耳中。
說他是親生爹娘不要的病秧子,丟在河邊,就晏家二房夫婦是一對傻瓜,這樣命的嬰兒還往家裏帶,而他是遲早要沒命的人,養來不但沒有用,還影響晏家的氣運。
周圍的小孩也笑話他。
他身子弱,根本無力反駁,連打架也不行,還是年齡相仿的晏楊替他打人的,再後來,晏柏再長大一點,他也幫他打人。
小時候,心性不成熟,被說得多了,心裏也有怨氣和疑問。
為什麼自己的親爹娘不要他呢?
是因為他生來身體就不好麼?
真的是因為他活不過二十歲,養了也沒用,甚至還可能因為看病吃藥花費家裏的銀錢麼?
他也曾在深夜偷偷哭泣過、埋怨過命運的不公。
為什麼別人生來健健康康,而他卻日日夜夜遭受病痛的折磨?
但晏家人待他十分好,祖父祖母從未將他當成外麵撿來的,父母也將他當做親子看待。
並且告訴他,如果他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那也不是他的錯,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命運,但人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如果他不是被親生父母拋棄,而是與父母失散,或者發生了天災人禍,那麼,他既被他們遇見,就說明,他與晏家有前世今生的緣分,沒準上輩子,本就是一家人。
晏家二房的關愛,撫平了他心靈上的創傷,從此也養成了晏季青豁達溫柔的性格。
本來,早就做好心理建設,這輩子都找不著答案,見不到親生父母。
如今,得知了這樣的身世之後,心理還是波瀾重重的。
有渴望、開心,也有委屈、心酸。
但晏季青是男子,且性情溫柔,並不會將這些表現在表麵上。
諸葛山見兒子不說話,他心裏就咯噔一下。
“青兒,你可是在怪我?”
他語言裏都是愧疚:“我怪我也是應該的,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害你流落在外二十年,還飽受病痛的折磨,我這個做父親的,沒有盡到一絲責任。”
晏季青低眸,手指攆著被角,低聲道:“我沒有怪你,當年的事都是意外。”
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語氣裏帶著委屈。
這是人之常情,就算是意外,可早些年被外人指指點點的委屈,在見到放低姿態的生父的時候,還是悄然泄露了一絲。
諸葛山雖然看起來,是個大老粗,但他關注兒子的一舉一動,也有心彌補這些年的缺失,豈會聽不出兒子語氣裏的委屈。
他做在床邊:“讓你受委屈了,就算是以為,保護不了你,也是爹不對。”
晏季青別過臉去,眼圈微紅。
他到底也是一個才二十歲的青年,有些情緒,能收,但也會控製控製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