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鋪裏麵稍微亮堂了一些。
陸襄駐足在街道上，扭頭看著活死人鋪中的東西。
慘白的燈籠亮了起來，但卻並非是蠟燭該有的暖色燭光，而是一種冷到骨髓都要戰栗一般的慘白燭光。
活死人鋪中很亮，亮到陸襄能夠看清楚那個擺放在案台的正中間的人像。
因為活死人鋪中活人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了案台上的遺像都快要裝不下的程度了，那居中的人像幾乎是被其他的遺像墊了起來，所以陸襄才可以看見那人像中畫的是什麼。
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
笑容開朗大方，白白淨淨的頗有白麵書生的感覺。
他的身上穿著一件半個多世紀前的西裝，看上去像是那些年月歸國的遊子。
陸襄在看到這張臉的一瞬間便愣住了。
一股寒意自他的腳部升騰而起，直衝天靈蓋。
但是他的身體完全僵硬下來，一時間甚至連思維都仿佛停滯了一般。
這個人……陸襄認識。
沒錯，這個人陸襄是認識的！
盡管過去他見過這個人的麵孔大多都是佩戴著與他一樣的麵具的，可是卻還是有那麼一次，他是見到的對方的真容的。
在他的兒時，也是在“錦尚嘉年”的詭境之中。
陸襄見過他，他見過兒時的陸襄。
上一任愚者，對方叫什麼陸襄不知道，但是這張臉陸襄是絕對不會認錯的！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他的四肢也終於好像有了知覺，他下意識地邁開步子，就要朝著活死人鋪中走去。
隻是還未等到他走到活死人鋪的門口，一聲輕微的響動從活死人鋪中傳了出來。
那些站在棺材邊上的活人“唰”得一下都看向了站在門口的陸襄。
這些人的眼睛不自然地往外突出，像是魚眼睛一般，以至於陸襄都擔心下一刻這些人的眼睛全都會從眼眶中炸開。
也是這個時候陸襄也才發現，這些活死人鋪中的活人，身上的皮膚都染上了一層青灰色——這並不是活人應該有的模樣！
可陸襄的注意力現在並不是在這上麵。
他看著發出響動的棺材，突然發現棺材上的釘子不知什麼時候竟是在緩緩旋轉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襄眼睜睜看著那些釘子從棺材上脫落下來，棺材內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
沉睡在棺材中的人好似蘇醒了一般，正在掙脫這束縛他的囚籠。
陸襄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控製著自己的身體，向後退了一步。
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遠離這些東西總歸是正確的。
可就在他退後的同一時間，那棺蓋緩緩打開，一個人影從棺材中坐了起來。
那個人穿著一身西裝，半個多世紀前的風格，與人像上的一模一樣。
可這坐起來的，卻隻有這一套西裝。
西裝內空空蕩蕩，仿佛是有無形的人身穿著這套西裝一般，從棺材中坐了起來。
但是陸襄心裏很清楚，這西裝下麵，本就不應該有什麼東西。
衣冠塚，這棺材本應當是一具衣冠塚的。
而那死亡之人，也並非是真的死亡了，在大多數人的目光所及之外，他變成了窒息空間的愚者，遊離於陰陽之間。
至少是半個多世紀甚至是一個世紀之前，那個人就已經出現在了世界上了。
這是一個不錯的消息。
那上一任愚者的麵紗，在這一刻又被陸襄摘下來了一些。
陸襄看著那從棺材中坐起來的西裝，後者抬起了一隻胳膊，似乎是在指向什麼方向。
西裝並沒有手，陸襄隻能看到西裝的袖口指著自己，便再無下文。
這……是什麼意思？
陸襄下意識地邁開了步子，沿著街道朝前麵走去。
修明和蓮生距離他已經有不少的距離了，他得要加快步伐才能追得上他們。
他看到修明朝他走了過來，他與修明說了好幾句話。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修明拱了拱手，走到了易嵐翕的身邊。
他看到了那店鋪中的棺材，卻也隻是感覺到奇怪而已，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
易嵐翕的疑惑不小，但是此時隊伍已經出發，陸襄必須要帶著她趕緊跟上去。
陸襄猛地睜開眼睛，迎麵便看到易嵐翕那雙大眼睛正在關切地看著他。
這還是陸襄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著易嵐翕的雙眸。
在沒有使用自己的能力的時候，易嵐翕的雙瞳顏色很深，時常會閃爍著珍珠般柔和的光澤，如澄澈的湖水。
眸光閃動之際，悄然間攝人心魄。
那深邃的黑色仿佛無底洞一般，即便隻是偶然間的對視，也會被吸引，無法從眼前移開。
那雙眼睛，他是看不透她的，就像她的性子一般，向來令人捉摸不透。
陸襄與易嵐翕認識多長時間了？一個月？還是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