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柔的風從門外飛進來,裹挾著一池荷塘盛開的荷花的清香,草叢中的蟬鳴聲聲,稚鳥顫顫巍巍的從廊下的巢裏麵朝著外麵撲騰著翅膀。
這些,顧赤堇都聽不到,也感受不到。
他看著床榻上的人,因為奔跑著急而泛紅的臉色瞬間變得和許白蘇一樣煞白。
“赤堇啊,過來看看白蘇。”
許神醫低緩的話語將顧赤堇的神智漸漸拉回來,顧赤堇不知道自己的雙腿是怎樣挪動的,似乎隻是瞬息,又似乎時間過去了很久很久。
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許白蘇的床邊上了。
他的手指輕輕地拂過她的眉眼,她臉龐上的每一個線條,她微抿著的嘴角,然後落在她的脖頸之上。
手指下一下又一下規律的跳動讓他高懸著的心短暫的落了回去,他輕輕的吐了一口氣,還活著,就好。
“白蘇受到了驚嚇,影響到了腹中胎兒,我盡全力保住了她們母女,接下來的日子一定要讓阿蘇臥床靜養,千萬別再讓她受到任何刺激了。”
許神醫的話語很是沉痛,方才見到許白蘇的那一瞬間,讓他恍若回到了十多年前,那個時候,他沒能夠保住許白蘇的母親,如今,他害怕自己同樣保不住許白蘇。
他蒼老的臉上的每一根皺紋都緊緊的皺在一起,常年行醫,他行針的那雙穩若磐石的手不受控製的抖顫。
他不敢下針,做了一輩子醫者,被人叫了半輩子“神醫”的他,竟然連一根小小的針灸針都握不穩了。
因為,毫厘的偏差,都有可能讓他失去他的小孫孫。
當年他醫術不精,讓遊兒英年喪妻,遊兒離開後,讓他中年喪子,到老了老了,他怕他又要親眼看著他的小孫孫帶著他的小重孫女離開自己。
好在,他這一次,沒有失誤。
他瞧著床榻上失魂落魄的男人,心中不免喟然。
他原本是要狠狠的打罵顧赤堇一頓的,他當初是如何同自己保證的,他說他會給他的小孫孫最好的愛,會好好的保護她,可是結果呢。
他的小孫孫有孕的時候,他作為丈夫不在身邊,他同時是大麒的太子,是深得人心的少年將軍,他背負著國家和百姓,他雖然怨他,但是看在那一封封從邊域傳回來的心,看在那字字句句裏麵的關切和疼惜,他選擇了原諒。
可是這次呢,他就這樣給他的小孫孫一個人丟在了府中,他的小孫孫當時是該有多無助啊,他的小孫孫是那樣開朗活潑的孩子,她是得經受了多大的驚嚇才會被嚇暈過去的啊。
他不敢想,因為光是想想,就讓他恨不得叫人拿來筆墨讓顧赤堇寫下一封和離書然後帶著他的小孫孫回家。
他家中的金銀細軟那樣多,如何不能夠養得起她們母女倆了。
可是,許神醫還是心軟了。
因為他在遲來的顧赤堇的身上,看到了和自己方才一樣的恐懼、恍然、絕望……
他知道,眼前這個少年,他對許白蘇的愛,不比他的少。
於是他率先背過手去,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