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嚴至勳又從惡夢中驚醒。夢中林菲從一棟很高的樓上被人拋下,那個人瘦得像黑白無常,麵容總是模糊的,身後總是一片黑暗,氣氛陰森恐怖。林菲石頭一般墜下,“啪”地砸在一塊雪白的地板上,麵朝下——每次都麵朝下,嚴至勳不敢看她血肉模糊的臉。
他仰麵躺在病床上,無法動彈。他的脖子在三個月前的車禍中摔斷了。他居然沒死,他覺得是老天爺在和他開玩笑。既然林菲死了,既然讓他摔斷脖子,為什麼不讓他死?沒有林菲的世界對他已經毫無意義。
他無所謂醫生的治療,他們問什麼他都不回答,他們愛怎樣便怎樣,他一概不理不睬。如果死不了,他願意做個活死人。
直到一個月前彭林告訴他,林菲不是車禍死的,是被人從十樓上拋下摔死的。嚴至勳才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從知道林菲真正的死因,嚴至勳就總是做這個噩夢。找到夢裏那個看不清的人,便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嚴至勳睜著眼,好長時間不能再入睡,模糊中他又看到幾年前初見林菲的樣子。她穿一件套頭的牛仔襯衣,很淺的藍色,有相間稀疏的白色細條紋,圓角小立領,一條扣子門襟開到胸部,有三顆扣子,林菲隻扣了最下麵一顆。她還穿了一條白色的褲子,露出小半截小腿,一雙細膩透亮的白色懶人塑料涼鞋,九月的陽光下看見她讓人覺得清爽。
“哇塞!居然是你,嚴至勳!”那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還激動得拉了一下嚴至勳的手臂。
嚴至勳討厭陌生人碰自己,可是林菲還像個初中生,表情有點傻氣,又很美,所以嚴至勳沒有表示,平淡如水。
“你認識我。”嚴至勳問。
“太認識了!你可是雲江一中最厲害的籃球後衛!每次拿分都比前鋒多!都說你是一中籃球場上的定海神針。你不知道多少女生崇拜你呀!”林菲每句話都很誇張,不過看得出是真誠的。
嚴至勳勉強一笑說:“走吧。”就去幫她提行李。
“海明,是不是好神奇?”林菲轉頭對站在一旁的魏海明說,“我們三個高中校友居然又成了大學校友!”
魏海明很開朗,說:“是啊,真沒想到。”
在接新生的校車上,林菲興高采烈地說:“咱們成立個雲江同學會吧。我做會長,你們兩個當副會長。”
魏海明說:“好啊。不過是不是要有個會章,說明一下本會的宗旨?”
“本會宗旨是每周會餐一頓,不準缺席。”林菲說,她和魏海明就笑了。
林菲清脆的笑聲一直在嚴至勳腦子裏回蕩,讓他想死。因為他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凶手的照片已經在全國的戶籍庫裏比對過了,有相似的,但那些人沒有作案的可能。而且隻是相似,不能完全吻合。”高勝坐在病床旁的木椅上對嚴至勳說。
“也許是化裝過的,手法高明,像演員那樣的易容。”嚴至勳看著天花板。
“有可能。不然這麼清晰的照片竟然找不到人。可那樣的話,找出這人就更難了。”
“擴大監控搜索範圍,那天到過酒店的所有人所有車都要找到,酒店一公裏內,甚至兩公裏內的監控都拿來比對。”
“我們把事發前半年內你父親的工作內容都梳理了。林菲調任老板的機要秘書後做了不少工作,但有一件事疑點最大。她建議你父親調查馬林蘭德礦業公司購買大廠金礦的事。她父母是地勘所的工程師,你父親說,她聽她父母說大廠金礦幾百億礦產的開采權被低價賣了給馬林蘭德公司,就給老板說了這事。他們已經追查到水西市領導受賄證據,正準備和外資公司打官司,沒想到就出了這事。所以這家公司嫌疑最大,不過很難找到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