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府的會議上美佳、南平廠和電子工業局達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其實會前已經就定了大方向。兩天後的下午劉鈞與人力部、財務部的負責人要去南平廠做資產狀況及人員情況調查，就細節作更具體協商。出發時劉鈞才知道嚴至勳也要去，她自然被安排和嚴至勳坐一輛車，開車的還是孫亞安。劉鈞上車就塞上耳機聽英語，還拿著一本六級聽力題準備勾答案。嚴至勳取下她一隻耳機自己戴上，劉鈞隻好讓他一起聽。等劉鈞勾出五個答案，嚴至勳把耳機還給她，說：“錯那麼多，你還是別學了，早點嫁人吧。”劉鈞一對答案，錯了三個。她看了一眼嚴至勳，嚴至勳閉上眼打起瞌睡來。
劉鈞沒理他，繼續重聽，聽一句，在個小本上寫一句，聽不清的反複聽，直至寫下所有詞，再對原文。嚴至勳眯了一會兒，睜開眼看見她凝眉靜聽，手握筆，滿臉思索的表情，像極了林菲練聽力的樣子，且方法也一樣，他又呆了。
一小時後，他們到了南平廠。一個副廠長帶著廠裏破產清算組的人接待了他們。廠裏的辦公樓是一棟老式的四層樓房，每層樓都有一個外陽台過道，站在樓下可以看見每間辦公室的門。他們在三樓的一個大會議室簡單開了個短會，雙方就去了隔壁一間大辦公室在電腦上開始核查廠方已經清理了的資產台賬和人事部的職工資料。廠方的資料做得並不複雜，似乎很容易理清狀況。沒多久，美佳的四五個人把廠方提供的資料都看完了。美佳財務部的要求拉出一份物資清單，將對廠裏各類物資估價，進一步準確核算資金。
劉鈞起身活動了一下，說去上衛生間。副廠長告訴她女衛生間在二、四兩層樓東頭最末一間，劉鈞走到樓梯口順腳就下了二樓。走過一間辦公室，聽見裏麵有人說話。
“你要是不簽字，你媽的醫藥費就別想報！拖欠的工資也別想拿到！”一個男人惡狠狠地咆哮。
劉鈞停下來，朝半掩著的門裏看，一個年輕的女孩和兩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在裏麵。女孩低頭站著，不說話。其中一個男人窮凶極惡地在辦公桌邊瞪著女孩。
“馬上簽了！”男人指著桌上一張單子和筆狂吼。
“我有六年工齡，侯廠長，比我工齡少的都……”
“都什麼都！你聽誰說的？廠裏已經決定，22歲以下的全部自謀出路！”
“唐莉莉怎麼……”
“人家是大學生，你是什麼東西？你就是個野種，你爹都不認你！半個廠男的都睡過你，你還有臉留在廠裏？馬上簽字！不然我讓人告你流氓罪！告你通奸罪！”男人邊罵邊手指女孩臉。
女孩退縮了一步，仍不吭氣。
“你不簽字，一分錢也別想拿到！不簽就滾！想清楚再來！”
女孩仍不走，又站了一會兒，男人又罵了些難聽的話。那女孩終於簽了字。
男人也簽了些單據，遞給了女孩，女孩離開了辦公室。劉鈞讓到一邊，看到女孩出門後抹了抹眼睛，似乎有淚。女孩剛往樓上走，劉鈞就聽見屋裏的男人在打電話。
“喂，我是老侯，田娜去報她媽的住院費，隻給她三千……”
劉鈞上了衛生間，返回三樓辦公室，在三樓樓梯口正遇到從財務室出來的田娜。劉鈞攔住她問：“我想問一下，剛才那個廠長讓你簽什麼字？”
田娜小心地看看劉鈞，略遲疑道：“他讓我簽辭職報告。”
“他為什麼要逼你簽？”
“廠子被收購以後不需要那麼多人。”
“我聽到你給你媽報住院費，不是有醫保，為什麼要來廠裏報銷？”
“廠裏沒有給我們辦社保。”
劉鈞說了謝謝，田娜沒再說話就離開了。
回到辦公室，劉鈞小聲問嚴至勳：“那天在工業局的會議上，不是說要安排所有在職職工的工作，保證不讓一個人失業嗎？剛剛我看到一個女的被逼著簽辭職報告。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嚴至勳不明白地看著她，楞了一下也輕聲問：“什麼被逼著辭職？——你看見？在哪兒？”
“在二樓，那天去開會的那個侯廠長，他辦公室裏。”
“哦……”嚴至勳也挺疑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會兒我問問。”
“還有，廠裏沒給職工辦社保，以後退休人員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