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舟車勞頓，嚴至勳終於趕到了林菲所在的康複醫院的城市。他最先見到的是魏海明和林嚴——林菲在植物人狀態下奇跡般生下的女兒。那盆茂密的月桂樹正好托住林菲的身體，卻讓她的頭先觸地，也許是仰麵落下的，腹部沒有被撞擊。林嚴是八個半月時順產的，那時林菲受傷正半年，隻有一點微弱的意識。嚴至勳不敢相信，那個有一米三的女孩是他的孩子。女孩長得很像他，也是單眼皮，但眼睛不算小。女孩的性格像林菲，很活潑，見人就笑，披著一頭烏黑微卷的長發——他的頭發也有一點卷，雖不胖卻壯實，野味十足，一看就是長期在戶外生長的小孩。.伍2⓪.С○м҈
嚴至勳的心髒激動得要猝死，可女孩很淡定。嚴至勳一動不動地看了她足足有三分鍾，林嚴一點表情沒有。
“他是你爸爸。”魏海明說。林嚴隻是毫無畏懼地與嚴至勳對視。
嚴至勳蹲下，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嗯。”林嚴點點頭。
嚴至勳把她抱在懷裏，他一輩子第一次覺得一樣東西珍貴無比，他也是第一次覺得自己抱住了整個世界，並且第一次如此心滿意足。他忍不住親了她的臉蛋一下。想哭，但看到林嚴那麼淡定，他忍住了。
林菲卻不肯見他，一個星期後她才答應了見麵。為了方便護理，林菲剪了很短的頭發，長期的臥床讓她膚色冷白。幸而在她的父母的精心照料下，她的肌肉沒有太萎縮。她坐在輪椅上，還像個正常人，但往日閃閃發光的美麗已不複存在，她像一朵脫了水的白玫瑰，少了生命的鮮活。她堅持要坐在輪椅上見他，她的倔強一如從前。可嚴至勳走進病房時，林菲立刻就淚水決堤。這些年她已經接受現實，在她完全恢複意識後，她就想著不再見嚴至勳，她也覺得自己已經放下了嚴至勳，每天都過得很平靜。可嚴至勳一出現，她全身死寂的細胞都顫抖了，所有所有的痛都蘇醒了，她哭得痛不欲生。
嚴至勳上去俯身抱住她的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很奇怪，他一滴淚也沒有，心裏痛著，卻不想哭。後來他親吻她，為她擦去滿臉的淚，勸她不要哭了。他來時的那份衝動忽然消失了，他發現自己的心情不太悲傷，也不太激動或高興。心裏很痛，就像純粹生理上的痛，不會引起情感上的波瀾的痛，一種麻木的痛。
“每天都在想你，現在總算不用再想了。”嚴至勳握著林菲的手笑道。
林菲也笑了。“我已經不想你了，你又惹我想起你。”她說話有些困難，口舌肌肉配合不太協調。
嚴至勳的心狠痛了一下，但臉色保持著平靜自然。馬上他又安慰自己，林菲能開玩笑，還是那麼樂觀，挺好。忽然他就想起了劉鈞。林菲即使哭心裏也是光明的，再大的磨難也能笑對；劉鈞臉上笑著，內心卻是暗淡的，她以淡漠應對所有好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