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漣漪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懷清已不在身邊。
下床草草更衣,她出了營帳,天還是霧蒙蒙的,清晨的風吹來有些冰涼和濕潤。幾支士兵隊伍在巡邏著,好像又回到了戰前的狀態。
阿圖跑了過來,“夫人,您醒了。”
“阿圖,你在忙什麼呢?”見阿圖額頭都是汗,漣漪問道。
阿圖原本笑著的臉此刻也變得肅穆了,“將軍讓我負責把犧牲的兄弟登記到名冊,好安排他們的撫恤金。”
漣漪忍不住問道:“我們這次犧牲了多少人?”
“有三千多人吧。”
說到這些沉重的話題,兩個人心情都低落下來。還是阿圖先出的聲,“夫人是要找將軍吧?將軍去前線巡視去了,我帶您過去?”
漣漪衝他一笑,“好,麻煩你了。”
從後方到前線還有些路程,漣漪坐著輛小馬車,掀開車簾行外看去。今日沒有太陽,整個草原是霧蒙蒙的灰色,成團成團的雲聚攏在一起,壓向大地,讓人覺得沉悶。天氣已經很冷了,寒風吹來讓人想把大氅也給穿上,向外看了一會,她就把窗簾拉下。
好一會兒,阿圖聲音在外麵響起,“夫人,到了。”
她下了馬車,眼前便赫然展現出紫金城的牌匾。這城門外還是一陣硝煙的味道,十分刺鼻。經過一晚上的清掃,城門口差不多恢複到了平時的模樣。但還是有許多小兵抬著擔架,集中那些犧牲的將士們。他們會被安置在敞開的馬車上,待一一確認身份後,將訃告和撫恤金一同送到他們家人手中。
城門口的將士已經換成大周的士兵了。
“夫人,將軍獨自在城頭上,據說不讓人跟隨。”小穆跑來回話。
“好,我上去看看。”
“那夫人當心。”
漣漪點頭,朝城頭上走去。
果然,在城牆頭一角,看到郭懷清正負手站在那裏發呆。
她輕聲走了過去,“懷清,在看什麼呢?”
郭懷清這才回了神,他衝她笑了笑,輕歎了一聲,一團白霧隨即在空中彌散開來,和這寒冷的空氣混在了一起。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深閨夢裏人。”
他在這裏站了好一會兒了。每一次勝利後,他都沒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樂。他在乎這些兄弟的性命,每一次都想著少犧牲些,再少犧牲些,可他終究無法改變。
漣漪也不由得被觸動了,這句詩,沒來由得讓她紅了眼睛。她明白他的意思,這些倒下的將士將永遠留在這片土地上,而他們的妻子、孩子,隻怕還翹首等著他們回去。
她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觸及到的是冰冷,她便用兩隻手去捂住。
一片蒼茫忙的大地,郭懷清突然心就空落落的,他忍不住要對身邊的心愛之人訴說些東西。
“我們成婚前,有次禦之問我,我看上了你什麼?”
漣漪回想起來,她記得,那次她還偷聽了牆角。她沉默著,他知道她在聽著,便自顧自講了下去。
“一開始,我當兵的目的和常人無異。”他開始訴說他的父親、母親,以及他那個黑暗的童年,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麵前提起,內容和上次並沒有什麼差別,“我還小時,從來沒有覺得我所追求的東西是膚淺的。人活一世,誰不為金錢名利而追逐呢?父親為了名戰死沙場,母親為了利而拋家棄子。”
“但是,入軍營不過一年,我便改變了想法。明明前一日還睡在一個被窩裏的兄弟,這時便隻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更有戰爭中的老弱婦孺們,像心語這樣的孩子,我見過許多,他們還沒開始自己精彩的人生,便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的心境逐漸變了,曾經的執念早已變得不再重要。保護黎民蒼生是多麼重的擔子,它不是一個人就可以扛起的,可是我願意做其中一個無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