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炸雞鋪(1 / 3)

“船行清晨便可以到港,子重老弟玉體如何?倘若無恙,我們便在雲縣歇一歇,第二日便去臨縣,若是坐久了船發散發散,便在雲縣耽擱幾日也是無妨的。”

正當王舉人乘夜訪友,籌劃著自己這一脈在臨縣的將來時,果有一艘帆船正在海上悠悠行駛,自從敏朝禁海以來,福船久已失傳,但大海上縱橫的帆影卻並未減少太多,官船沒了,但西洋人的船隻依舊年年在霸、琉球靠港,而近海大埠中,世家多有私船在外,偽托倭寇、海盜之名,則與沿海大戶暗通款曲、聯絡有親,在天下起,朝廷綱紀廢弛人鬆散的現在,私船儼已成半公化的存在。如眼下正在船頭艙房手談的二人,都是泉州城有名有姓的人物,但此次北上臨縣,便棄了陸路,而是在泉州城上了私船,沿著海岸線緩緩駛向雲縣,要從雲縣上岸,再取道往臨縣去。

海船雖慢,但有一好,一路上不會有太多水匪路霸,沿著近海,也不太顛簸。總下來不過是多花一二日,但要安穩得多,而且海船載重多,於買賣之道而言自是便宜,起居也比仄的河船要便宜許多,隻是有一,一旦啟航輕易便不停泊,雷郎中在船上呆了大半個月沒有下船,雖不暈船卻也有幾分困乏了,聽聞友人此言,便含道,“玉亭賢兄有了,若是能歇息,隻怕還是歇息一二日的為好,隻是一則學醫切,二則也怕雲縣處過於不堪,便全憑賢兄做主。”

宋玉亭哈哈道,“雖商不厭詐,但你我乃是世交,自幼相識這些年來,老哥哥我可曾有過半字虛言?你便放一萬個吧,這雲縣絕非尋常小縣可比,不會有幫派滋事,明日你便睜眼好生瞧看,恐怕還舍不得呢!便我這人,你瞧著可是什麼勤勉貨?可去年以來,每每到雲縣我都親自壓船,你便可見一斑了。”

又道,“此次若能托賴老弟的子,見上六姐一,才是機緣呢!”

原來宋老爺和雷郎中,都是泉州城的大戶人家,宋家世代行商,族中也有長輩在朝為官,頗是體,而雷家也是書香門第,亦儒亦醫,祖上有一脈曾入京為太醫署供奉,因此在城中體格外不同,不是一般的醫工可比。凡是以醫為業,人脈必廣博,宋家幾代都請雷家扶脈用,也的確得上是世交。

這雷郎中原名雷輕,是雷家這一代最為的大夫,近一月以前,忽被宋老爺請到家中吃酒,酒過三巡,宋老爺方才闡明端的,原來福建道北沿海,近年來鬧了一個新魔教,自名為買活軍,其侍奉菩薩降生,再世梨山老母謝六姐,已經占了兩縣之地,但這買活軍又和白蓮教不同,頗有一些異處,在可以一交,其如今正在全國尋找名醫,傳聞可以締造一場大功德,止大疫、滅天花雲雲。

和蕞爾小縣的鄉民不同,通商大埠的消息要比別處加靈通,而雷郎中交遊又分廣博,倒的確不是第一次聽聞買活軍的名頭,買活軍的鹽是極好的,價格雖不算廉宜,但卻要比同等價錢的其他鹽都純淨潔白,他們還有上好的洋糖賣,潔白如雪,柔軟似綿沙,比洋人的糖加上等。雷郎中家裏如今非買活軍的鹽糖不用。

至於其占據了兩個小縣,倒是第一次聽,但現下天下正,各處都鬧匪災,占山為王,自號封聖的狂徒比比皆是,聽得宋老爺如此一,也並不覺得稀奇,隻道,“連白蓮教尚且不敢自己能滅天花,能除了血熱,他們倒敢?”

江南一代,白蓮教連綿了數個朝代,幾年就要剿一次,卻從未真正滅絕。魔教此起彼伏,便是盛世也一樣在民間傳播,在雷郎中看來,除了這發願要滅絕天花的狂言略微可了一些之外,買活軍還是蠻可以打打交道的。第一,他們以子為教首,也沒有聽別的護教天王的名字,麼便始終還是魔教而已,危害要比草頭王來得小,第二,便是草頭王,其各州縣也都還和他們貿易來往,從來沒有真正斷絕過商路,畢竟上有鈞命,下有對策,商號如何做生意官府在難管得到麼多。WwW.com

宋老爺便和買活軍做了有兩三年的生意,從雲縣販私鹽和紅白糖回泉州發賣,有時甚至直接轉手賣給洋人,又去搜羅了各地的礦產、棉花等賣給買活軍,賺得盆滿缽滿,他極力為買活軍分辯,“這買活軍真和一般裝神弄鬼的魔教不同,是有真本事的,連府衙劉大人都要看他們的教材。買活軍善於種地、煮鹽、熬糖,也善於治病,上回我去雲縣時,恰好遇到諸暨一家人,是來這裏治肺癆的,留一打聽,這才知道真正不假,陸續已治好了餘人,原來雲縣碼頭的張管事便是肺癆,被謝六姐治愈之後,死塌地為謝六姐辦事,連一好處也不敢私收。”

若是買活軍自己派人來請,雷郎中是肯定不會這一遭的,但有了宋老爺的擔保和陪伴,他的膽氣就壯得多了,而且對這傳中‘並非此世生人’的謝六姐,他也有一絲好奇,思來去,又看在宋老爺送來的豐厚表禮的份上,半推半就,也就登上了海船。隻他是有些拖泥帶水的子,船都上了,又始擔憂雲縣、臨縣被匪類盤踞已久,隻怕比不上泉州城自宅的清潔舒適,隻著速戰速決,趕到臨縣去探探謝六姐的底,若是不成,還可趕著和宋老爺的船一道回泉州。

夜裏有,船身晃,雷郎中一夜沒有睡好,第二日早早便醒了,隻見前方朝霞漫天,隱約可見一座小小縣城,便知道是雲縣碼頭到了,碼頭外星星,有餘艘船隻停靠,甚而還有隻在泉州見過的西式快船,雷郎中頗有些驚異,宋老爺在他身側有些咬牙切齒地道,“弗朗機人的船,好大的狗膽,竟敢越我泉州,倒要看看它能否平安回濠鏡去。”

貨船艙室不多,雷郎中和宋老爺是同居一室的,餘日下來,對原本各家秘而不宣的海上貿易也有了多的了解。海路看似寬闊,但則也充斥著各家的勾鬥角,許多海上大豪,占據航路,商船或者繳過路費,或者便隻能在指定的港口躉貨,利潤讓給本地土著。如西洋人的船隻,便不許過泉州一步,這艘佛郎機船顯是投機來的,隻仗著自己在海上速度快,又有新的牽星見識,可敏朝船不知的航路,於險中博取富貴。他們敢於公在碼頭停靠,也明雲縣碼頭不在泉州豪強的控製之下,否則便是船到了,碼頭商家也絕不敢公和弗朗機人貿易,隻怕招來大豪的嚴厲報複。

“這屠戶,竟奈何不了她!”

昨夜還滿是崇敬地談到謝六姐,今日起此事,話中就又帶上了怒氣,宋老爺對雷郎中歎道,“也是這些年來,朝廷已是手忙腳,便有孫首輔妙手,也難補天漏,否則這等小教門,舉手可平,他們又哪敢這麼囂張,崛起至今,竟不肯拜入任何一家山門!”

此時要私港,自要認幹親、拜師父,為自己尋找靠山,否則原有的大豪或是告密或是收買,官兵必定頻頻前來清剿,也是如今兩廣、雲貴甚至兩湖、江浙都有匪鬧事,東北還有腹大患,而蒙古也正蠢蠢欲,方才給了買活軍崛起的空間。雷郎中聽聞,方才釋,此時帆船已逐漸靠近碼頭,因吃水深,便在一處拋錨停下,港口自有運船前來接應。眾人卻皆未下船,反而有餘人掏剃刀,互相刮頭,雷郎中不禁愕道,“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