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夜已深了,李小青把最後一瓢水潑在頭頂,輕輕呼一口,轉快速擦幹了軀幹上的水滴,穿上細棉布做的短打裏衣,解開了張在院子這一角的粗麻布,轉又將其連鐵絲一起取下,撩在晾衣繩上晾幹。趿拉著涼鞋走進廂房,“主任還沒睡呢?”
屋內蠟燭還沒熄,金逢春坐在桌前,桌上攤著筆記本,她一手握著炭筆,一手還在按太陽,有些疲倦地說,“今的工作記真不道該怎麼。”
確實……李小青想到下午的混也心有餘悸,他們今本來還要泉村的,但下午的意外打了全部安排。縣裏和村裏吃公家飯的幾十人齊心協力喊了近半個時辰才控製住局麵,接下來則漫長又反複的教育過程——劉十七被‘錄了音’,接下來便因為‘沒了魂’,喊著‘把我的魂還給我’,竟這樣死了!這讓劉家村的男女老少該怎麼想?
不說別人,哪怕李小青自己,當時也腿肚子轉筋,本能地想要後退逃跑,遠遠地離開這個邪器,也免得被攝了魂。更別說劉家村那些勉強掃盲班畢業的農戶們了,要不買活軍的兵丁們在場,十幾柄鋼刀都拔了來,發生什麼事真不說。道嚇壞了的村民們做什麼事來!奪過邪器砸壞這起碼的,中不有人乘機要殺人傷人,按當時那氛根本說不清。
即便有刀,當時的場麵也混不堪,根本沒人能完整描述到底都了怎樣的子,有人要逃,有人要虔誠跪拜,這又帶來了踩踏,受傷的遠不止劉十七一個,李小青現在想起來都覺得晦——隻簡單的工作,黃富開始便了子,這已經第三條人命了,或許還有第四條、第五條,因今有兩個人被踩踏得喘不上來,村裏也沒有大夫,當時已晚,來不及城裏,隻等看,若沒恢複過來,再往城裏送。
這隻能說倒黴,但也直到現在才有時間來沮喪,前所有人都在忙活,喊得聲嘶力竭,嗓子都啞了。金主任開始,許□□流試用那隻‘錄音筆’,一開始金主任自己用,眼看那錄音筆中傳她說的‘這仙術,不邪術’,眾人這還不信,於又由買活軍的兵丁試用。
然,買活軍的幾個兵丁也,鼓足了勇的張文和李小青、鍾勤快也罷,都平安地被錄音的危機中存活了下來,一切常,並沒有被攝了魂,金逢春又叫了過年到縣城看過‘仙畫展映’的李村長麵作證,眾人得了買活軍的確有仙術能夠收錄聲音,甚至人像,這才半信半疑,鎮定了下來。
——不過,以李小青來看,李村長的話也說得不情願,因為他自己或許還有點懷疑今年過年時見到的真的仙女,而非畫像。
到了此時,已經下午三四點了,人們總算逐漸鎮靜了下來,還有些人機智地回憶起了劉十七的祖父,也三十多歲年紀,夏在地裏幹著活,突然地便栽倒了過,死狀和劉十七一模一樣,也屎齊、醃臢不堪,忽然間沒了息。看來劉十七的死或許和買活軍無關,而他自己的時辰到了,恰趕巧罷了。m.X520xs.Com
買活軍的兵士又說,這叫‘家族病史’,也不所謂的做多了壞事遭譴,隻能說劉十七這一支血脈的心髒容易有問題,不能大悲大喜,也不能過於勞累,大夏下地幹活,太熱,汗又多,一口喘不上來,心當時爆了,這死了。——他們還說若這樣,劉十七的心口快便青紫起來,這因為血都在了裏頭。
聽了這話,劉十七的叔祖父便大叫了起來,原來劉十七的祖父在換壽衣時確然也被發現了胸口青紫,當時村裏還有傳說,他虧心事做多了,‘挨了神仙的窩心腳’,村裏許多人議論幾年,以為劉家關起門來還不怎麼的男盜女娼,劉家人覺得自己受了冤枉,一向耿耿於懷,直到現在才因為一個不肖子孫洗刷了多年的冤屈。
有了前的佐證,人們這才徹底相信了那錄音筆並非邪器,這件事至此算平息了一半,李村長分幾個人料理劉十七的後事。流程這才能繼續下,買活軍的吏目讓村裏的人家按戶過來登記,一戶一戶的詢問,給不給女眷確田,女眷要不要做工。
——所以說平息了一半,因為幾乎所有人家都柔順地選擇了買活軍的傾向所在,本村的女眷全都確田,也都統一登記做工。以,也不能說這件事完全過了。因為李小青他們在登記時可顯地感覺到,農戶們的選擇並不基於自的利益,而於還沒有完全散的恐懼。他們的底線一下又回到了買活軍剛入駐吳興那段時間,‘隻要能保住命了’。
他們心中的畏懼或許還需要久久才能完全平息,在此前,對買活軍的態度隻怕都和眼前這樣,順中帶著深深的恐懼,有點‘敬而遠’的味道。
但,不管怎麼說,反這件事顯著地降低了他們辦差的難度,甚至可以說因禍得福,劉家村因此逃過了金主任準備的後幾樣手段,原本許多村民都要因為沒有駁斥劉十七的謬論而受罰——扣政審分,記入檔案,而且情節最嚴重的還要多繳納穀子。不過既然當場死了人,而且後續還鬧了這樣的熱鬧,村民們也變得極為配合,也不再堅持原計劃了。
雖然今一鬧劇,但仔細想來,其實結對買活軍還隻有處的。李小青不禁暢想,倘若吳興縣的所有村子都對買活軍懷有如此程度的畏懼,那麼吏目們的工作該有多麼的容易展開啊,不論給女娘確田,還鼓勵婚姻自由、消滅舊式婚書,消滅溺斃女嬰的傳統……隻需要吏目們發話,這幫被嚇破膽的老百姓還有敢不做的嗎?她真覺得前那樣耐心地說理,那樣仔細地考慮完全一種浪費!
雖然這樣的想象能給她帶來大的快樂,但李小青也不能讓自己完全沉浸在想象中,她心裏有一塊還沉甸甸的,不僅僅因為剛剛目睹了劉十七的死亡——她前農,殺雞殺鴨常見的,都說農村人心狠,李小青不予置評,反她多時候對生命的逝有一種漠然的態度。像劉十七這樣的人,死了死了,關她什麼事?有什麼值得可惜的?
讓她過不的還劉小玉的案子,因為這案子和她有關的,李小青沒有打擾金主任,拿起換洗衣物轉悄然屋,借著月光,缸裏舀了一盆水來搓白穿的衣物。
因為這衣服沒有沾髒,隻有汗,倒不用回包袱裏找胰子,搓兩把晾起來,第二一早幹了。眼下這麼熱,她們下鄉做事,不每換洗不的,否則第二門,別人上幹幹淨淨的,你上一股汗味,說話辦事還怎麼能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