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好,新年好!”
“恭賀新禧,萬事勝意!”
劈啪啦的鞭炮聲,從除夕夜到元旦清早,竟夜就沒有停過,大清早百姓們接了灶神,爭先恐後放開門炮時,姑蘇城內更是熱鬧得堪,從上到幾乎都籠罩在了淡淡的煙霧之中,剛放亮,青石板路上便是行人如織、車水馬龍,個個行人都穿紅著綠,剪了烏金紙做的‘鬧嚷嚷’戴在鬢邊,見了麵管是否知,目光遇,彼都是拱手行禮,道幾聲吉祥話兒。“新年康泰!”
“安康如意!”
“這是我家老爺的賀貼,恭賀新禧,茶就喝了,您客氣!”
街上來往的,除了去親人家拜年的百姓商戶,趕往衙門朝賀的官員吏目之外,還有被老爺們遣來投拜帖請吃春酒的跑腿小廝。原來節人情繁雜,難以親身應酬,官場民間都流行寫賀年帖,關係若最疏遠,得賀貼,若是介於疏遠與親近之間,賀貼中便會提到自家春酒舉辦的時日,到得當日,客人即便繁忙,也總設法個麵,這才是全了雙方的禮數。
自然了,若是彼尊卑有,那麼上位者寫個賀年帖便算是完事了,位者親自前去拜年才好,國人自古多禮,其中蘊含的人情世故,實在是兩句話可以說盡的。姑蘇城元旦到元宵這半個多月,從虎丘到閶門,路這七山塘的繁華盛景是再消說的,七山塘兩岸的大小酒樓也是日日爆滿,還有無數‘立辦’灶班,也都是忙於奔波,今日這家春酒,明日那家小聚,足足忙過整個月,才能輪班歇息。
既然有人辦酒宴,那麼月的碼頭貨運也是少了的,酒菜魚肉,哪個采辦們出城去搜羅了送來?休看這年節萬眾歡騰,其實奔忙的人還為數少呢,無人理論罷了。
新年頭三日,萬事論,城門都緊閉了,開了幾處角門運送菜蔬,從上到,論官兵百姓,鎮日飲宴,姑蘇富庶,便百姓家,過年吃得起肉的人家也是多數,也能喝得起酒,城內處處都能見到酩酊大醉的漢子,依靠著街角,或是酣然大睡,或是醜態百出,竟至於當眾溺溲,眾人也是見怪怪,笑罵幾句,便由得他們去鬧騰。
吃飽喝足了,餘便是看戲,城分晝夜,從清早唱到深夜,各街坊都有戲班子吹吹打打,唱的也都是那些吉祥喜慶的劇目,什麼《龍鳳呈祥》,什麼《蟠桃會》、《麻姑獻壽》,麼取吉祥好意頭,麼也有唱些什麼神仙鬥法的戲目,取個乒乒乓乓,唱念做打的熱鬧。
姑蘇城這唱的自然是昆調,過了月初三,戲班子便立刻收了行頭,在街頭唱了,到富戶家中去唱堂會,有時還唱全本《牡丹亭》,有時候唱個二時辰,便立刻告辭了趕往家去,非如,滿城請客的人這麼多,戲班子哪勻得過來?每年這時候,也少得鬧出些班主應了兩家,指了小學徒來代唱,或是炮而紅,又或是唱疵了惹來主家滿的小故事。
“今年倒是難能過了個舒心年!”
大年三,大家顧著樂嗬,凡是紅人,家中必定是賓客盈門,多得是登門拜會片刻,便留門貼走人的拜年人,家家戶戶都忙於迎候,到年初四各家堂會春酒安排起來了,主人家這才有閑心與二好友談說地,手抖著剛送過來的報紙,笑道,“數十年來,頭這全年都沒有什麼太壞的消息,尤其是遼東,更是捷報頻傳,這樣看來,買活軍實在也算太壞,總算有二可取之處,更可喜朝中務實肯幹的諸公,終於有了出頭之日,這個和約,我看便擬訂得很好!就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實施呢——這高產稻種,我們姑蘇城總該分潤二吧?”
“少了誰也少了王老兄的份啊!”送報紙來的客人姓申,他是取了個巧宗,知道王家宴客忙碌,這幾日定然會分撥出人手,去碼頭處打望來船,碼頭小工這幾日也輪值,沒有多餘的人手將報紙送來,今日來赴宴以前,便特地去水門碼頭繞了圈,果然買活軍的新報紙已經到了,便連忙買了十餘份當伴手禮,見到王老爺便遞了上來,於是也被邀入小書房用茶,必在外間和那幫尋常人家寒暄應酬了。
如王家這樣的架勢,開春酒來飲宴者有數百人,自然是王老爺人招待,王家族男丁數十人,都出麵待客,眾客人依照親疏遠近,還有彼的關係,各自讓到自家園林中十幾處的地方用茶用點,有少數賓客是王老爺親自招待的,可以讓入內書房‘小自在’看報用茶。
這些客人,多是姑蘇本地的門望族,以主人王老爺為例,父祖均為進士,自己也曾在外任官,這幾年才鄉於祖傳的並山園中養老。王家但有官身,且還是本地的織工大戶,又在鄉置辦了良田千頃,實在是等富貴繁華的人家,共坐者無朱紫纏身,哪怕是挖空心思巴結討好的申家,也是這些年來出過進士,家計頗豐,是到底少了幾分底蘊,急於側身諸公之間,為自己增些體麵而已。
時說到上期報紙上提到的《雲縣和議》,眾人都是喜笑顏開,更有拍手稱快者,對王老爺的論調附和迭,“可是世事難料,也是子氣數未絕啊!如今倒是迎來轉機了!就是務實肯幹四個字說得好了,難道真就為了麵子,明知道輸還去和他們打?真就怕把飛劍,千之外取人首級?”
和平民對於《鬥破乾坤》的追捧,對這群士大夫來說,買活軍的話本子,也就有《蜀山劍俠傳》稍微值得觀,他們中有少人都信,《蜀山劍俠傳》中的神通,是對謝六姐來仙界的如實描述。既然如,答案便很明白了,打,肯定是能打的,哪怕主張打,都是很合適的言論,知道會會成為仙劍的目標。而且這也包含了很現實的考慮在頭,那便是旦和買活軍打起來的話,姑蘇城承受的損失。
“當然是議和好嘍!”也有人這麼公然地訴說著朝廷對於蘇鬆道的壓榨,“若是打起來了,錢糧從何處來?還是我們這些百姓們納捐認領。兵災殘民啊!買活軍縱然粗野無禮,有番話說得是沒有錯的,這氣年比年異常,年比年冷,小冰河時期儼然是成真的,都是華夏子孫,打什麼打?難道真兩敗俱傷,讓建賊得意了成?”
這自然是有人能到最壞的結果,至於買活軍占去了福建道……那又沒什麼的,至少五年內,買活軍打到姑蘇這來,而且就算來了,也未必就定屠城什麼的,買活軍的聲比建賊好太多了,而且他們還很會做生意,‘小自在’內坐著的七八人,去年和買活軍做皮棉買賣,哪個是賺得盆滿缽滿?他們賣皮棉,買棉布,又從買活軍那買來稀奇古怪都又十分實惠的東西,就連菜油,買活軍處的出產都更上等些。怎麼看買活軍對蘇鬆兩府都有好處,至少比朝廷更好得多。
姑蘇城抗稅的風氣,自古以來就是有的,而且這個地方的人,對於子的觀感並怎麼樣,本地人有些還記得本朝立國之初,為這是和皇帝爭的張王大本營,皇帝頗費了番功夫才拿姑蘇,姑蘇的稅賦便被定得比處高得多,且處處受到打壓,很多本地人的長上,都是接連過了好幾代人的苦日子,這才慢慢地將城市經營得如從前般富庶。
既然賦稅這樣公平地重,姑蘇本地人對於朝廷沒有太多好感,反而喜聞樂見買活軍崛起,也就足為奇了。和議的達成,更是直接避免了大額軍費的開銷,又肯定能促進經濟的發展,外,便是數清的銀子在這頭滾著。自從見到和議開始,諸位大老爺的臉便是圓的,見了人都是笑眯眯地‘恭賀新禧’,可見心情之佳。
今日的小書房內,更是充斥了笑聲,人們嘻嘻哈哈,投機地談論著雲縣和議帶來的商業前景,以及廣陵府的老朋友們心中會有多麼恚怒——打,還議和,買活軍的私鹽豈是越發地賣到他們這來了?老鹽商的生意真是越來越好做了。但對於鬆江和姑蘇來說,棉布買活軍的好,他們需皮棉啊,鬆江姑蘇的絲綢也還是愁銷路……廣陵府的煩惱,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