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蒼涼遼遠的鳴笛聲,從島船上向著四麵八方擴散而去,伴隨著潮水拍打著沙灘上嶙峋的怪石,四五架黑壓壓的無人機從甲板上起飛,在陽光下反著雪亮的光,飛向遠處的城牆——美尼勒城的城牆不高不矮,畢竟,弗朗機人占據此地不久,而且美尼勒城還遠遠比不上壕鏡繁華,他們是不會在殖民地的城市建設上太下功夫的。
“老鷹們從巢穴裏飛出來了。”
土人士兵們在叢林裏仰頭望著頭頂的小黑點,“開始漲潮了,他們的船都很大……漢人要進攻了。”
對於進攻方來說,漲潮是很好的消息,這樣,船隻可以乘著潮水,在較平坦的沙灘處擱淺,大多時候,登陸一方的傷亡都出現在上岸的這段時間。大家都知道,本月的大潮就在今明兩天,買活軍一定會乘勢進攻。
從昨天早上開始,城裏就不斷有士兵翻越城牆逃跑,還有些勇敢的弗朗機士兵想要力挽狂瀾,試圖阻止逃兵,但是,效果一點都不好,城中的住戶分成了派係非常複雜的十幾部分,對彼此的戒備心都很強。
哪怕一樣是弗朗機人,他們也不願意互相幫助,這些巨大的老鷹早已經嚇破了大多數士兵的膽量,他們敢於戰鬥,但前提是,對手是人而不是神。
土人們把這些會飛的,會說人話的東西叫做大老鷹,他們比不上呂宋島上的老鷹那麼大,但要神奇得多,他們認為是巫祭的靈魂附在了鷹上,因此這些老鷹可以看見,也可以用不同的聲音和人們對話。
土人們大多數都聽不懂弗朗機語,在縱橫交錯的語言中,他們聽到的是有些口音的本地土話,買活軍對土人說,“逃回你們的蘇丹國去,把故事告訴你們的首領——六姐來了。”
逃吧!為什麼不逃呢?弗朗機人自己都想逃,弗朗機人分成了果阿、阿卡普爾科、呂宋三派,外地來的士兵百分百想逃跑,不分膚色,本地的士兵至少也有一半想逃,他們寧願逃到蘇丹國去,逃到野外藏匿起來,也不願意留在美尼勒城等死,在島船和大老鷹的巨大威壓之下,城中一萬多士兵現在隻有兩千名敢於戰鬥,但他們也遇到了壕鏡的問題——
土人們並不知道,在壕鏡時,數百士兵因為沒有奴兵的後勤幫助,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隻能在沙灘上閉眼等死。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他們也會感到疑惑的,因為一樣的事情又一次發生在了美尼勒城裏,由於不斷有士兵逃跑,習慣於做後勤的奴兵們又剛剛換防,新換過來的黑人和本地士官磨合得相當不好,因此備戰進度緩慢,人們想要用石塊把城門洞封死,但到現在也沒把這事兒辦完,一到夜裏,就老有人翻牆逃走,甚至很多就是本應該在城牆前巡邏的士兵。
這批土人們,就正是昨天夜裏從城裏逃脫的,他們並不算是最膽怯的那批人,那些膽小鬼們,早就嚇得驚慌失措,當場就奪路而逃,甚至有許多被試圖維護秩序的弗朗機人關押了起來,或者當場擊斃。
慌張的膽小鬼,隻會白白丟掉性命,隻有懂得審時度勢的人,才能活到最後。納賽爾和他的族人們正是這樣才能順利地逃出美尼勒城,甚至還帶走了不少金銀財寶和貴重的香料。
他們聯合了看守城牆的一支弗朗機士兵一起逃走,納賽爾會說一兩句弗朗機話,而這支小隊的士官會說本地的土話,這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他們裏應外合,偷走了城牆邊一個富商的積蓄——商人們倒是許多都逃走了,他們早就得到風聲,急匆匆地揚帆起航,逃往果阿方向,或者幹脆北上到壕鏡去躲避戰事,倒不是因為預料到買活軍會頒布複仇令,單純隻是因為商人們逃避戰爭的本能。
隻要能帶路去他們的蘇丹國藏匿,弗朗機人就保證會為納賽爾在他們的蘇丹麵前說好話,請他減免納賽爾逃走的罪過,也會付給他們錢財,這是土人和弗朗機人做的交易,所以,土人們對這些弗朗機人很客氣,聽從他們的吩咐,出城後先不走遠,而是藏在海邊的叢林中,用望遠鏡眺望著買活軍的動向:如果戰事一邊倒,買活軍取勝,他們可以在叢林中沿著小路逃往蘇丹國,如果弗朗機人取得了勝利,那麼,他們也可以跳出來充作一支奇兵,就說他們追著逃跑的土人們出了城,隨後將計就計地潛伏下來,準備抄買活軍的後路。
“他們的船衝上來了!”
兩艘滿載士兵的輕艦果然乘著水波來衝灘了,這兩艘船之後是一定要修葺的,大老鷹從頭頂飛過,不過,椰林底下也有灌木,潛伏者們不太有被發現的危險,土人和弗朗機人各自手持一枚望遠鏡,往遠方瞭望——說來可笑,這望遠鏡還是弗朗機人千辛萬苦地從買活軍那裏買了一枚回來,小心拆解後,仿造出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