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0 章 興亡百姓苦(1 / 3)

一陣稀裏嘩啦丁玲當啷的聲音,打碎了濟州府寧靜的夜,運河船驛中,本已熄滅的燈火逐漸地亮了起來,船艙內咿咿呀呀的小唱聲音為之一啞,有人隔著窗問了,“什麼聲音,可是哪裏作亂了不成?”

大概這客人是有了酒了,話音剛落,自個兒先哈哈大笑起來,窗戶上映著的幾個小唱也跟著嬌聲輕笑,隻聽得絲竹之聲又響,那小唱一個‘嫋晴絲’剛開了個頭,遠方不知是誰撕心裂肺大喊了一聲,慘叫遙遙傳到船上。“造反啦,造反啦!”

這下,船艙裏的酒是無論如何也喝不下去了,隻聽得一陣瓷器破碎之聲,‘咚’的一聲很沉悶,那是鎮簾子的石條落到了船板上,船艙上垂落的竹簾被人一把撩起,一個歪梳著發髻的大官人驚疑不定地往外看去,在他身後隱約還能見到幾張慌張的小臉攢動,又過了片刻,那些小唱一邊係衣裳一邊全湧到船頭,其中一人尖叫道,“龜公呢?龜公!龜公!”

夜已近三更了,此時岸上的熱鬧逐漸收歇,隻有一兩個夜茶攤子還沒散去,在那裏守著自己的一點灶火,備著船驛裏的客人們想用個夜餛飩,吃一碗麵,幾個龜公本都坐在茶攤前吃茶說話,此時也全湊到街口,踮著腳尖往城內眺望,聽到姑娘叫喚,忙起身飛跑過來,那華服大老倌問道,“我那幾個小廝呢?叫他們過來——你們也去城裏探探,這是出了什麼事!”

所謂的船驛,便是在運河碼頭這一段停泊著的畫舫,這種畫舫,隻在運河中的一段遊曳,造得又大又寬,房間要比一般的客船舒適得多。許多客人在濟州府要換船,等船期時便住在船驛裏,一艘畫舫能開出三四個房間來,此時臨間也有人走了出來,撣著衣裳笑道,“趙兄稍安勿躁,這一向山陽道也還算太平——這怕不是哪家人起了口角,半夜裏鬧將起來,倒叫我們看了笑話。”

他這話也有道理,伎女們膽小,本都嚇得花容失色,顯得麵上脂粉扭曲,說不出的怪異,隻聽他這樣說,方才又各自做出歡容來,隻趙大官人依舊愁眉不展,凝重道,“關兄你有所不知,山陽道這裏,四年前剛鬧過一次,我老趙也不是膽小,隻今年確實不太平,前陣子京城那事兒,我是經曆過的,隻怕是消息傳到此地……”

話音未落,隻聽得甲板上又是一陣喧嘩,這次船驛中大多客人都被吵醒,擠在船頭往城裏看去——今夜月明星稀,眾人都看得分明,遠處那煙柱,眨眼間已是幾處高揚,往空中升去,隱隱可見地上的紅光往上映去,喊殺、尖叫之聲,逐漸再響了起來,似乎有一群漢子在城中呼嘯來去,眾人都嚇得麵無人色,那龜公聲音發顫,叫道,“造反,真造反了!火都燒起來了!”

這一下可不得了,那夜茶攤的小販,還做什麼買賣?當下連忙把爐火一熄,搬上車子,幾個板凳往車上一甩——偏偏他又連一個家什都舍不得,連碗筷都要收拾,忙中生亂,那一輛小車,平時也是擠擠挨挨方才能把全套家什放下,此時越忙越塞不進去!

慌亂間,把一個碗還打到地上摔了,心疼得他直叫‘天老爺’,俯下身就著月色、火光,把碎碗仔仔細細拾起,收進懷裏,以備日後找匠人去鋦,這才推著小車,屁股一扭一扭,顛著瘋跑入暗巷中去了。

這夜茶攤的漢子如此,其餘人更是休提了,畫舫中不斷有伎女、小倌湧出,各自找了各自的龜公,飛跑著沒入夜色,好些暗門子那是無人來接的,還好今晚月色好,便是夜盲也還看得清路,又是多年來走熟的路,都是健步如飛,各自離去。

就聽得碼頭附近那一個個小院子裏,敲門開門關門之聲,不絕於耳——這碼頭附近,住的多是生意人,皮肉買賣也是生意麼,自然是住在附近好行事兒。

今晚的夜渡資,事前有開發的,那也不退,沒拿到的也就不要了。一時間各奔前程,走得幹幹淨淨,倒是把船驛裏的客人們都撂在了這裏——別看眾人嘴裏叫得甜,都是大官人、大官人的,可到了這時候,他們也隻能幹瞪眼:伎子們有家可歸,他們怎麼辦?就是想跑,跑哪裏去?許多客人都是住在船驛裏等客船船期的,還沒到說定的時日,客船沒來接他們,走都走不了,藏,又該到哪裏去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