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6 章 故人會(上)(1 / 3)

“聽說如今姑蘇的茶樓,也競相仿效武林茶樓,將戲台融入,又有京裏來的所謂‘戲本探秘’融入,也是風靡一時——看來,我家原經營的那間茶樓,如今那是門前冷落鞍馬稀嘍!來,受之,今日既然到了買活軍的地界,那就喝喝買活軍的奶茶,吃吃他們的小蛋糕、小餅幹一類,再看看買地特有的新戲!”

“這自是題中應有之義——不過,這買戲我原也看過的,那《何賽花巧種田》,現如今凡是要引種買活軍的高產良種,都要請戲班子來演幾出,為何呢?就是要減輕大家對於田師傅的懷疑心情。”

“是了,是了,你家是虞縣的田地大戶——”馮老龍笑著說到這裏,見錢受之麵色黯淡,話聲也不由得一頓,“怎麼,受之,連你家也分家起來了?”

“何止,”錢受之也歎了口氣,“分家以外,有幾房人家還說要湊錢買船,出海避禍!還不是那道追殺令鬧的?江浙一帶,就在買活軍臥榻之畔,早幾年流民成風,都往買地過去,這叫人怎麼不怕?

你當也知道,自去年謝聽話案發之後,姑蘇風氣,有了很大轉變,如今也可說是風流雲散,這不是,連歸家院、秦淮河的名伎,都紛紛往買地過來了?原也是在老家風氣大變,眼看無處謀生之故。”

“我還以為許多伎人,是受放足手術的吸引移居到此的呢。”

馮老龍因自己一段往事的緣故,多年來是絕跡青樓的,但這楊愛的養母,是數十年前的名伎徐拂,和他的確是有過一段唱和往來,因此錢受之寫了吳江故人馮字,他對於這些名伎的營生,是很熟知的——.伍2⓪.С○м҈

這些名伎,確然是有資格以伎女而名之的,其多為一等行院中,前輩伶人所收的侍女、養女之輩,在長輩處受到教養,讀書寫字、學詩習畫,其中聰穎有天資,又生得嬌媚的女孩兒,才會被挑選為接班人。

餘子中,生得好,而腦子較為一般,於文學詩賦沒有天分的,有時會被轉手去江陵,做那一等二等的瘦馬,而留下來的清倌人,真正有才華的那些,所受的尊重不啻官家小姐,在幾年內,乃是養母家裏活生生的搖錢樹,而且享有擇偶上十分的自由,往往追求者眾,不論是豪商富戶還是富貴文人,都是百般嗬哄,於名士唱酬往還,每出場一次則其假母得金數十乃至近百兩。

不過,正所謂自古美人如名將,人間不許見白頭,這些名伎風光一時,但最後下場體麵者百中無一,真正和她們發生真情的良人,家中對於她們自然是不能接納的,若是嫁於富商,數年後色衰愛弛,或又和家中妻妾不能相安,或者自行求去,或被逐出,重新又回到姑蘇、金陵一帶,或者重操舊業,或者離群索居,不數年不知所蹤,這都是常見的結局。

對於這些老伎,文人墨客們自然也少了關注,除了多年的相知,會前去探訪,留些銀兩之外,經濟上隻能仰仗自己從前得意時的積蓄,但話又說回來了,人是沒前後眼的,得意時千金一擲,到了落魄時,生活窘迫之境唯有群伎之間自己流傳,又有老姐妹互相周濟,代為留意清俊靈慧的小女孩兒,由她們收養傳藝,如此女孩兒教養出來了,若成了新一代名伎,自己也能跟著安享晚年,便是較疏懶些不堪造就,也總算有個飯轍兒。

這樣代代相傳的小院養女,算是姑蘇諸多表子中最為清貴的一等人了,是再無陪歡賣笑之舉的,時常與文人騷客往來,在席間做主令官者,吟詩作畫的是她們,陪坐在客人身側撒嬌賣癡,做皮肉杯兒喝酒的又是一等人,說是晚景淒涼,可那至少還有晚景可言不是?原來過的也算是風月場中第一檔的日子了。

沒想到,也正因為她們素來是和頂級官宦文人往來,也最得風氣之先,去年剛發的追殺令,今年便感到生計不繼,不能在秦淮姑蘇安居,紛紛要到買活軍這裏來——能供養得起這些伎女的人家,去年到今年,哪還有心思優遊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