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這兒得減針了,往下收口,袖口才能貼合,和你說話那,探頭探腦的瞎看什麼?”
微弱的咳嗽聲從床上傳了過來,女人說話的聲音很費勁,連咳帶喘的,語氣也有些不耐煩,隻聽到‘啪’的清脆一響,接著便是稚嫩的抽泣聲。披著個大罩衫,渾身髒兮兮的少年人,剛推門進來,就聽見了屋裏隱約的動靜,忙進了裏間。“怎麼了這是,病還沒好呢,這就又織起毛衣來了?您快躺下吧娘,好容易咳嗽才好些,可得千萬養著,去了這病根兒!”
“哥哥!”
冬日窗戶開不了,屋內一定比外頭要昏暗得多,便是白日裏也得眯著眼睛看東西,一般來說,白日裏大家都在窗前做活計,能多借些亮,但因為女主人在床上起不來身,便隻能靠在床邊,小女孩兒坐在床下,懷裏揣了個湯婆子,又有抱著一笸籮的毛線活計,正在那抽噎呢,見到劉二回來,又帶著笑意歡喜地喊了一聲,顯示出剛才的哭也沒什麼真心在裏頭。
“今兒回來得好早呀哥哥——帶好吃的了嗎?”
“怎麼沒帶呢?”劉二先不忙著走近床邊,先查看了一下磚爐,說了聲,“煤塊兒添少了。”
便又轉到外間去,用火筷子夾了兩個大煤塊,放入爐中,再撥拉了一下爐灰,充分覆蓋了煤塊,封好上頭的蓋子,讓煤塊兒在爐灰中陰燃,如此可以續得久一些,這才脫了罩衫,倒了磚爐上坐的熱水壺來洗臉洗手——這也是有了煤,才舍得洗臉了,不然熱水隻夠喝的,手臉隻能拿冷水隨意擦擦罷了,可不敢認真去洗,就怕自己也生病了,那一家人才真是沒活路呢。WwW.com
如今有了煤塊,也就有了幹淨,劉二再把身上不多的煤灰都拍了,這才從懷裏珍而重之地取了一個布包出來,笑道,“你猜這是什麼?”
“奶糕兒!”
“可不就是奶糕兒嗎?”劉二拿筷子撚了一點細粉,讓妹妹含在嘴裏珍惜地嗦著,取了一個碗來,用熱水把奶糕慢慢衝開,對妹妹道,“你喝一口,娘喝一口,成不成?”
妹妹含著筷子,依依不舍,最後又吸了一口,搖頭說,“我,我不喝,娘喝,娘喝了奶糕快快好,妹兒就不用打毛衣了。”
“今兒怎麼又有奶糕?我是真喝不了這個,一股膻味,我喝了犯惡心,你們兩人分著喝了吧!”
“那不成,買活軍的姐姐們說,這是專給病人養身體的,都說了,您這病就是吃太少了,抵抗力太差,都不用怎麼吃藥,好好吃幾天飽飯就好起來了——這不是,咳嗽已經好多了!”
“是呀,娘本來整夜整夜的咳嗽,院子裏都聽得真真的呢,這幾日就是白天咳幾聲,聲音也小多啦!”
妹妹說得興高采烈,劉母也知道這是真事兒,盡管滿心不舍,還是慢慢把一碗奶糕調的糊糊都喝了,隻剩了個碗底,被劉二給了妹妹,小妹兒捧著碗,恨不得把臉塞進去舔了。劉母見兒子不錯眼看著,幹咽口水,便道,“給你哥剩點!”
“我在外頭吃得好著呢。”劉二忙道,“小丫頭你吃吧——明兒還有,等娘好了,都是你的,啊?”
“嗯!”妹妹已經吃成小花貓了。
劉母吃了一碗奶糊,身上也有了力氣,感覺渾身打從胃裏暖了起來,人都能坐直了,她不浪費這股子力氣,又開始要打毛衣了,口中道,“可不能養成貪吃霸嘴兒的毛病,有一口那也得你們兄妹分,否則以後嫁人了怎麼過日子?——哎,你這做什麼!”
劉二一把奪走了劉母手裏的毛衣,塞到小妹懷裏的笸籮裏,又把湯婆子放入被褥裏,“您就躺著歇幾日吧,好透了再說,這樣拖著反而好得慢,該做什麼的時候就做什麼,這也是買活軍教的道理,您還敢不聽?這幾日就得躺著養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