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姐兒,衛姐兒”
一大早,衛家小院外就有人叩響了門環,還好昨夜雪已經停了,否則,叩門聲夾雜在風聲裏,怕是不用力拍門,屋裏人根本就聽不到。衛妮兒恰好也起來了,趕忙應了一聲,披了大衣裳,趿拉上哥哥的皮靴,跑出院子裏開門。“怎麼啦,出什麼事了是張伯伯老了”
論理,巷子裏的喪事本來輪不到衛夫子一家出麵張羅,多是裏正出麵,若是木頭在家,也會有人請他過去出麵幫襯幫襯這些事,沒有額外的報酬,不過是幾頓酒飯罷了,但積累的是住戶在本地街坊的臉麵和份量,一戶人家在胡同裏過得如何,地痞流氓乃至頑童惡婦是不是繞著走,其實就看這些,就是官府,也會多給這樣的人家好臉子。
木頭是因為職位體麵,見多識廣,在胡同裏算是第一份的,而衛家,卻並不是因為衛夫子,而是因為衛姑娘、衛大郎在過去一個多月以來,跟著買活軍東奔西走,四處發煤的舉動,讓他們在巷子中積累了很高的威望,進了臘月裏,衛妮兒已經陸續被請出門兩回了。
一回是排解鄰裏糾紛,還有一回是為將下世的老人做見證分家分家時要有人證,這人證的意義,就是要讓老人放心,保證能按約定分好,衛妮兒能被老人相信,這不得不說她這一陣在胡同裏的地位確實是得到了夯實。
現在,再沒人敢傳她的閑話了,隔壁楊寡婦的侄兒還主動上門,願意把院子便宜租給她他家裏也有個小子,對買學很有興趣,想讓衛妮兒看著照應照應。衛妮兒這裏倒還沒給準話臘月、正月裏,沒有人搬家的,這房子都凍透了,就算是要租給別人也租不出去,怎麼都得等著開春了再說。
“不是張家的事兒,他還沒老呢,前兒說是還好多了,也不知道這冬天是不是又熬過來了”
來敲門的正是高四柱家媳婦,她手裏拿了一張揭貼,衝衛妮兒討好地一笑,神神秘秘地說,“這是我男人後半晌從街邊撿回來的,說是有人在那放呢,還貼了一牆,您也知道我們家德性,一屋子湊不出一雙識字的眼睛,便連拚音都認不囫圇,這不是請您來看看嗎若是京裏又出什麼大事了,大家也好早做個準備。若是要舍粥舍煤的”
京裏到處貼揭貼,這場麵對老京城百姓來說並不陌生,畢竟,在報紙興起以前,揭貼其實才是輿論鬥爭的主要手段,朝中很多政治鬥爭,都體現在了不知何處來,一夜之間門滿京城傳播的揭貼上。
便是廠衛,也無法製止民間門的流言敏朝殘酷的廠衛政治,隻要還是針對具體的官員,民間門的議論是他們根本就管不住的。往遠了說,妖書案那樣影響廣泛的案子,也是從民間門流言而起,便是往近處說,這幾年京城也一度盛傳皇後的身世問題也不知道是何人在傳播這個留言,說皇後實際上是重犯之女,自幼被如今的承恩公收養,但其實根本沒有選秀的資格雲雲。喵喵尒説
這些流言中,有市井間門口口相傳的,也有以揭貼的形式流傳的,夜裏塞門縫,貼牆角,這都是常見的手段,而讓人哭笑不得的是,有時候府衙自己都用張貼告示,散發揭貼的方式來散播消息,譬如之前宣揚種痘法,宣揚科學防疫,宣揚南城地動真相等等,都直接采用了揭貼流傳的渠道,這的確相當的實用,讓消息在民間門廣為傳播,但也使得很多不識字的小老百姓,對揭貼比之前更加信任,隻要是揭貼,就有些將信將疑的意思,這不是,高四柱媳婦憋了一個晚上,天一亮就趕緊來衛家了,就怕是官府要發煤發糧,那她得趕緊搶占個先機去。
衛姑娘雖然覺得這是妄想,哪有人用揭貼來公告發糧的是怕出不了事故怎麼的自來發糧都是要想方設法限製人流的,若不然,好心辦壞事,人擠人擠出事情的那也不是沒有。不過,她還是掃了揭貼一眼,讀道,“良妃王順兒請與天子離異表”
“啥意思”高四柱媳婦壓根沒聽明白,昏頭昏腦地問,“糧飛這是什麼職位禮儀又是什麼意思是要天子發糧麼”
“妮兒,啥事啊外頭冷,快進來說話你就是要出去也得回來換衣服啊,那誰,一起進來坐唄,著涼了可就不好了”
屋內衛太太也招呼起來了,衛大哥出來倒臉盆殘水,小小的院子裏很熱鬧,衛妮兒卻顧不上這些,一目十行把揭貼看完了,越看越是驚訝,咬著唇先對高四柱媳婦說,“和放糧沒關係,又是宮裏的謠言。”
又應了一聲,說自個馬上就進屋,高四柱媳婦一聽,先放下心來,不再蓄勢待發預備衝刺著去搶糧,借著剛才衛太太的招呼,搭訕著把衛姑娘推進屋裏,“真得進來說,我渾身都凍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