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君與玄姬大概睡到中午才起來。賓客剛到的時候,她們沒能出來接待,後來也未再露麵。
不過今天本就不是特定的日子、節日或者宴會,隻是熟人過來走動拜訪。秦亮在洛陽有了權勢之後,平時府上一直不缺賓客,今天更多而已。
秦亮在前廳陪著剩下的客人用過晚膳,然後才回到內宅。在西側庭院沒見到令君,他便走北邊的小門出去、來到了後麵玄姬住的院子裏,果然在這裏見到了她們。
今天招待賓客的寒瓜,也送了一些到內宅。這東西是稀罕物,基本隻有皇室士族才能品嚐到,以至於連士族食用寒瓜時、往往也是儀式感十足,有人吃了之後,專門為之寫過一篇詩賦。
所以有時候快樂或許隻是一種比較。物以稀為貴,別人都吃不到的東西,自己吃到了就能得到莫大的慰藉。若是在後世,各種各樣的水果大家都能在超市唾手可得,吃個瓜能有什麼心理滿足感?
但秦亮不會這麼對待一種水果,在他眼裏寒瓜與葡萄沒什麼區別,甚至將二者放在一起。
他好像還更愛吃葡萄,覺得果肉更加細膩。一顆葡萄被他放在手裏把玩著,果皮裏麵充盈了血紅的果汁之後,果子變得堅挺,秦亮端詳片刻,便握住五指、把它握在了掌心裏。不過稍微用力捏葡萄,仍能發現它的彈性,畢竟裏麵隻是果肉和葡萄汁。肚子吃飽了就是這樣,並不會拿起食物、就馬上想到吃。
玄姬又把一盤水果端了出來,秦亮的目光從她衣襟上掃過,隨口道:“吃不了那麼多了。”
“那我給仲明煮碗茶。”玄姬輕聲道。
屋裏王令君道:“我來罷。”
這時秦亮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些意象、有關不久之前見過的金鄉公主。金鄉公主的衣襟鼓起不如玄姬,但特定的時候,擁抱她能感覺比玄姬還要稍微硌。忽然間,他又想到了金鄉公主說的那句話,真的不該做那種事。
金鄉公主說的可能是真心話,而秦亮也沒騙她。他確實有種逆反心,越不讓他幹的事、他越想幹,沒有任何理由。
過了如許多年、曆經兩世,秦亮這時候才能理智地尋思其中的來曆。大概是在小時候、父母總是會逼他做各種事,尤其是母親看不得他稍微高興輕鬆一點。於是他心裏常常充斥著莫名的怒氣,漸漸有了一種心理獎賞機製,別人讓他向西、他非得想往東,對著幹會有一種莫大的愉悅,好像奇怪的怒氣得到了釋放。
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偶爾偷偷跑去打遊戲,被母親逮住了。母親質問他打遊戲有什麼用?他辯解說隻是娛樂。娛樂?!母親的眼神至今仍然十分生動深刻,那難以置信的眼神,仿佛正在看兒子進行傷天害理不可饒恕的犯罪。先母早已過世了,但她的眼神仍活在他的記憶中。
而且女人似乎總是希望看到、自家的男子一副奮鬥的模樣。包括前世他的丈母、對他的評價也是不勤快,因為丈母來的時候,總能看見他懶洋洋地癱在沙發上,畢竟她不能去公司看他加班的樣子。
這一點、大概也是秦亮非常喜歡王令君的原因之一,王令君從來不嫌他懶散。她也不是裝的,從言行神態中、便能感覺出來。
秦亮坐在了屋子外麵的簷台上,火熏的木板被打掃得一塵不染。他幹脆直接躺在在木板上,用手臂枕著腦袋,立刻看到了黃昏深藍的天空,以及上麵令人眩暈的雲朵。
不知過了多久,王令君款款走了出來。她的姿態依舊端莊平穩,正身跪坐在旁邊,把碗裏的一大塊冰、放進了旁邊的青瓷盆裏。
秦亮轉過頭去,正看她時,她明亮的單眼皮眼睛也迎上來,嘴裏露出了一絲笑意。
令君用隨意的語氣說道:“寒瓜是稀罕物。”
秦亮道:“隻是瓜果而已,吃了也不能長生不老。”
令君的聲音道:“那君專門叫人送到內宅來,原來不是想讓我們容顏永駐阿。”
秦亮聽到這裏,頓時笑出了聲,卻見令君沒有笑,隻得隨口道:“可以嚐嚐鮮。”
他終於從地上坐了起來,盤腿坐在木板上,姿勢仍然很放鬆。他看了一眼北麵的邙山山影,又轉頭道:“姑這個庭院還真的不錯,近處有草木、溪水、山石,清幽的水潭。遠處又能看到邙山,顯得山高天闊、並不閉塞,確有一種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王令君輕聲道:“而且在府邸中的位置比較偏,來往的人更少,挺清靜,妾有時也愛到這裏來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