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未已,又聽見那沙啞磁性的聲音大笑道:“小妖精,老子什麼時候騙過你了?我說隻要你將斷劍埋在那株千年老槐樹底,不僅能救回你的姐姐,還能從此升入仙界。嘿嘿,若不是你送此信物,天下人又怎知我被葛老道封在峨眉山九老洞?又怎會雲集於此,尋救寡人?等寡人出了這葫蘆,收你姐妹為徒,你們想要得道升仙,那還不易如反掌?”
小青又是驚怒又是羞惱,撞見葛長庚的目光,雙頰一陣暈紅,叫道:“牛鼻子,這事兒可怨不得我!誰叫你當年不殺了這魔頭,卻將他偷偷封鎮在九老洞裏?婦人之仁,才惹來今日之禍!”
“你說得不錯,世間之事,皆有因果。歸根結底,這一切全都因我而起。”葛長庚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我當初湮滅了這魔頭的元神,又或者當初沒有放走李少微,今日就不會連累許公子,更不會有這場浩劫了。”
小青一愣,想不到他非但沒怪自己,反倒攬過了所有罪責,暗覺愧疚,口中卻仍然“哼”了一聲,道:“你既然知道全由你而起,幹嘛還要遷怒我姐姐?你的外孫女我給你救回來啦,還順便捎來了你老相識的兒子,買一送一,兩不相欠。我姐姐呢?你何時放了她?”
葛長庚微微一笑,道:“老夫何曾遷怒於白娘子?留她在身邊,隻是為了接續她震斷的經脈。你們在峨眉山上修煉了這麼久,也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反手抽出玉簫,指尖按動,輕輕一吹。
一道白光閃耀鼓舞,從簫管蓬然衝出,倏地化為一個白衣女子,旋身飛轉,款款飄落於眾人眼前。
許宣心想:“想必這便是舅舅所說的道家封印法術了。偌大的一個人,竟能被收入小小的玉簫,真真神奇之至!”定睛望去,腦中轟然大震,全身僵硬,視線再也移轉不開。
那女子赤足如霜,肌膚勝雪,一雙明眸流轉顧盼,仿佛融冰春水,清冷而又神秘,令人望之意奪神搖。
果然就是當日與小青一齊喬扮男裝的白衣女子!喵喵尒説
那日在斷橋篷船之中,雷鳴電閃,驚鴻一瞥,許宣雖未想到她是女兒之身,卻總覺得那張臉顏似曾相識。此時再睹,這種奇異的熟悉感更為強烈。但思緒百轉,怎麼也想不起曾在哪裏見過,哪怕是在夢中。
白衣女子朝著葛長庚盈盈拜倒,道:“多謝葛仙人相救之恩。”聲音比起許宣記憶中更加清柔悅耳,就像是春冰乍融,跌宕成潺潺小溪。
許宣對男女之情懵懵懂懂,無論是小青、李秋晴,還是他在臨安城裏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都未有如此刻這白衣女子帶給他的心神俱顫的感覺。他恍惚不定,一顆心嘭嘭狂跳,幾欲從嗓子眼裏蹦將出來,全身卻恍如石化了似的,一動也不能動。
小青牽起白衣女子的手,瞟了失魂落魄的許宣一眼,笑道:“姐姐,快走吧。再不走,就算不被魔門妖人大卸八塊,也要被這位許小官人生吞下肚啦!”
許宣臉上一紅,回過神來,見那白衣女子隻淡淡地瞥他一眼,便轉過頭去,心中頓時一陣鬱堵刺痛。他從小倍受寵眷,習慣了成為眾人視線之焦點,偏偏這驚如天人的白衣女子對他視若虛空,不免大感失落。
白衣女子凝視著葛長庚,眼圈微微一紅,又盈盈行了一禮,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葛仙人珍重。”牽起小青的手,並肩朝外走去。
這時那沙啞磁性的聲音又狂笑著響了起來:“小妖精,現在想走不嫌太遲了嗎?寡人的徒子徒孫早已經將這峨眉山圍得水泄不通,你們就算變作泥鰍,也溜不出去了!”
小青“呸”了一聲,笑吟吟地道:“鍋裏的鴨子還敢笑落水的雞?也不知是誰被困在葫蘆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我倒真想留在這兒,瞧瞧你怎麼被葛老道化為一灘膿水。”
那聲音笑道:“小妖精,葛老道那夜為了將寡人收入葫蘆,經脈受創,這幾日為了救你的白姐姐和這位許小官人,又耗去了大量真元,哪來的力氣將寡人化為膿水?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殺了葛老道,放老子出來,寡人不但饒你們不死,還收你們做徒弟,傳道登仙……”
許宣這次聽得曆曆分明,那聲音赫然是從葛長庚腰間的瑪瑙葫蘆傳出,心下大奇。這人一會兒自稱老子,一會兒自稱寡人,不知是誰,難道竟是當今的大宋官家?
葛長庚搖頭道:“妖孽,讓你在九老洞裏思過二十年,卻仍不知悔改。”指尖在葫蘆口輕輕一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