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官劈頭蓋腦地一頓鞭子,打得幾人慘叫不迭。
眾僧視若無睹,一個身著居士服、頭戴青布方巾的儒雅男子策馬到了車前,合十道:“劉員外,朝北再出五裏就是山門,有趙將軍護駕,必當平安無恙。寺中大火未熄,恐有奸人作亂,茅某就不遠送了。”
馬車內傳出一個沙啞的聲音,顫巍巍地道:“多謝茅居士這幾天來的細心關照,劉某感激不盡。來日燒香還願時,再行謝過。”
許宣聽了更是怒火填膺,那姓茅的想必就是白蓮寺群僧口中的大師兄“茅子元”了。林靈素說得沒錯,這些賊禿也罷,官兵也好,眼裏隻有權貴巨富,老百姓的性命在他們看來賤如草芥。那姓趙的狗官寧肯千裏迢迢從成都府趕來給劉員外接駕,也不願順道護送慘遭橫禍的難民。
眾僧一齊向馬車稽首行禮,而後紛紛掉轉馬頭,隨著茅子元朝山上疾馳。趙將官則罵罵咧咧地揮鞭劈打,指揮將士驅散眾人,繼續朝山外衝去。
如果憑許宣的脾氣,自當挺身而出,好好收拾一頓那姓趙的將官,但此時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不但自己死生難料,說不定還會搭上乾坤元炁壺,帶來更大的浩劫,隻有強忍憤怒。
轉念又想,這些官兵飛揚跋扈,道門中人見了多半也不敢為難,作為“保鏢”倒是再好不過。而魔門之所以濫殺無辜,不過是給道佛各派施壓,逼迫他們交出林靈素。眾村民既已逃出峨嵋,當無大礙,那女嬰又有失去孩子的母親照料,也算是得其所哉。
當下抓起白素貞的手,低聲道:“白姐姐,劉員外體恤辛勞,專程給我們送車馬來了。正所謂盛情難卻,卻之不恭,恭敬不如從命,從命不如要命……”一邊胡言亂語,一邊沿著溪穀馭風疾奔。
白素貞知其心思,卻忍不住回頭朝那女嬰望去。隻見青衣女子低頭蜷身,忍受雨點般的鞭撻,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有如保護自己的孩子。
她心中一酸,泛起淡淡的喜慰、擔憂與依依不舍。雖隻與那嬰兒相處了一會兒工夫,卻仿佛也感覺到了初為人母的悲喜與溫柔。而這種奇怪的滋味,在她靜心修行的漫長歲月裏從未體曆。
許宣拉著她奔掠如飛,搶在眾官兵前,衝到了山坡下的官道旁。轉頭四顧,路邊亂石嶙峋,六七株大樹蒼勁挺拔,頓時有了主意。
他拔出龍牙刀,刺入樹幹,一一旋轉了大半周,又從懷裏掏出那條長長的淚蛛絲,迅速纏繞在樹上,左牽右拉,而後拽緊蛛絲,伏身藏在亂石堆後。
那隊官兵風馳電掣,隆隆地疾衝而至。許宣猛地一拉蛛絲,那幾株大樹頓時“格啦啦”地斷折,朝著眾官兵縱橫掃撞。
群馬驚嘶,昂首踢蹄。
當先的幾名騎兵猝不及防,頓時被甩得翻落馬下。隨後衝來的官兵或收勢不住,彼此踐踏相撞;或被樹木掃中,慘叫迭聲,噴血摔飛在地。一時間人仰馬翻,亂作一團。
“有埋伏!有埋伏!”
後麵的官兵驚叫怒吼,紛紛策馬回旋。那輛馬車半身側傾,軲轆空轉,一個肥頭大耳的錦衣男子差點從窗口滾了出來,一頭撞在橫欄上,疼得齜牙咧嘴,大呼小叫。
路邊樹木繁茂,月光斑駁,原本就昏暗莫辨,再加上這滾滾煙塵、混亂情勢,更加什麼也看不清楚了。
許宣更不遲疑,拉著白素貞衝上馬車,一把揪下那趕車的漢子的鬥笠與外衣,將他高高地拋了出去。
車廂內除了那圓頭圓腦的劉員外,還有兩個丫鬟,不等她們驚叫出聲,白素貞早已翻入車廂,將她們經脈盡皆封住。
四周馬嘶人吼,隻聽那趙將官縱聲大喝:“哪來的狂徒,竟敢當路攔截大宋禁軍,他奶奶地活得不耐煩了……”話音未落,突然慘叫一聲,被許宣擲出的卵石擊中頭盔,翻身滾落馬下。
眾騎大亂,上前扶救的扶救,拔刀戒備的戒備,更沒人留意馬車內的動響。
許宣鑽入車內,匕首在那劉員外的眼前輕輕一晃,低聲道:“山人好久沒開葷了,你敢叫上一聲,就割下你的肥肉涮了吃。”
那兩個丫鬟隻道他是打劫的強盜,驚駭恐懼地瞪著他,眼白一翻,雙雙暈倒。
劉員外麵如土色,牙關亂撞,話也說得含糊不清:“小……小人……進峨眉燒……燒香,隻帶了……黃金百……百兩,婢女兩……兩名,大王若……若有雅興……隻管拿……拿……啊呀!赫赫……”
說到一半,許宣突然彈了一隻小甲蟲,筆直飛入他的口中,直滑入肚。劉員外雙手握住脖子,臉色漲紅,想嘔卻又嘔不出來。
許宣故技重施,笑嘻嘻地道:“劉員外放心,這隻苗疆蠱蟲乖巧得很,我讓它咬你的心,絕不會吃你的肝兒的。山人是得道高人,豈會貪財好色?黃金、女人你都收好。山人雲遊天下,腿腳發酸,不過想為你趕趕車,做做車把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