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道士一邊聯手克製寒毒,一邊入神地聽這魔頭敘述,他的語調淡然平靜,卻似冰河暗湧,帶著說不出的森冷恨怒,聽得眾人寒意凜然。
唯有小青聽若罔聞,凝神屏氣,在許宣掌心一字字地慢慢書寫。她體內寒毒極盛,再兼緊張,手指不住地微微顫抖,一筆一畫都殊難辨認,反複寫了四五遍,許宣才知她寫的是:“你隻需將金丹真氣輸入我玄竅,等我固守元神,化作蛇形,便能鑽出囚籠,再救出你來。”
許宣心中一動,銅籠球的柵欄間隙不足一尺,孩童也無法鑽出,而這妖女的蛇身恰能出入!
驚喜之念方起,又想起自己寒毒未消,動彈不得,如何為她傳輸真氣?銅籠稍有震蕩,封印的凶獸立時撲剪而至,她如何能躲避逃出?即便僥幸讓小青鑽出籠去,她自保不暇,又如何能在眾道士的眼皮底下救出自己?登時複轉沮喪。
又聽林靈素說道:“我又急又怒,想要去搶妹子,又被他猛劈一掌,頓時暈了過去。等到醒來時已是半夜。我半身埋在雪堆裏,幾已凍僵,想要動彈,全身就像撕裂似的劇痛。被那幫狗賊這通毒打,肋骨斷了五根,腿骨、臂骨也全都折斷了。
“鵝毛大雪一片片地撲麵飛來,四處白茫茫一片,巷子裏空無一人。我咬緊牙,掙紮著爬了幾步,遠處忽然傳來狗的叫聲,從那景德寺裏來了一輛騾車,越駛越近,在我身邊停了下來。
“車上探出個高帽長髯的男子,醉眼朦朧地瞪著我,笑道:‘西天在前,紅塵在後,碧落黃泉,兩皆茫茫。小朋友,你這是要爬向何方?’我想開口罵他,眼前卻是一黑,又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再醒來時已到了晌午。雪霽初晴,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房間裏,塵糜翻舞。窗外一株青鬆,幾蓬老竹,積雪瑩白晃眼,石桌上擺著半局殘棋。我躺在床上,蓋著錦衾,牆角還有一個火爐,烘得暖洋洋的極是舒服。
“過不多時,兩個婢女端著米粥菜肴進來,幫我擦身喂飯。嘿嘿,老子打從娘胎出來,哪有被人這樣伺候過?心裏一陣恍惚,難道我已經死了,到了西天?那兩婢女聽了掩嘴直笑,說她們不是仙姑,是牛頭馬麵,等會兒閻王爺就要來了。
“我吃了飯,迷迷糊糊睡了一陣,又聽見說話聲。睜眼一看,兩人站在床前,左邊那長髯胖子正是昨晚騾車上的醉漢,右邊那人滿臉皺紋,年紀似已很大了,頭發胡須卻仍烏黑如墨,雙眼炯炯有神。
“長髯胖子笑道:‘好了,好了,總算醒來了。閻王爺,你瞧這孩子還有得救麼?’
“那黑發老頭板著臉說:‘你請的什麼狗屁庸醫?骨頭斷了,以為接起來就好了麼?這小子的兩條腿中了劉易知的‘洗髓掌’,筋骨盡斷,又在雪地裏埋了這麼久,再不砍去,腐毒攻心,神仙難救。’”
眾人微微一凜,“洗髓掌”是華山白馬寺僧人的絕學。當年華山派曾被譽為“小西天”,與峨嵋、南海若無島並稱佛門三山。隨著白馬寺淨悟方丈圓寂,以及徽宗抑佛崇道,華山派的聲勢大不如前。
金國韃子攻滅東京後,華山在內的萬裏河山盡落金人之手,山上大半僧人輾轉南下,其勢越發凋零。這劉易知既是當年華山的俗家弟子,為何會對兩個孩子下此毒手?
許宣心中了然如鏡:“這廝身為禁軍都指揮使,口口聲聲奉官家之命,必是知道林靈素李唐後人的身分,因此才百般淩辱,趕盡殺絕。”
小青見他半晌沒有應答,又急又惱,一邊抬手抵住他的掌心,悄悄地傳送真氣,一邊貼著他的耳朵傳音怒道:“小色鬼,‘元嬰金丹’乃純陽至寶,可以克製所有陰寒之物。你隻需按照葛仙人的口訣,運轉氣丹,再逆行於奇經八脈,便能像我這般暫時壓製住寒毒。我是冷血之身,無法強撐太久,要想逃命,就得……就得抓緊時機,同舟共濟。”說到最後一句時,貝齒連撞,險些說破出聲。
許宣聽到“同舟共濟”四字,突然又想起白素貞來,心頭一酸,暗想,橫豎是死,隻要有半線生機,便當奮力一搏;就算小青出籠後救不了自己,那也聊勝於同歸於盡。
當下照著小青所說,意守丹田,逆行真氣。
他自幼體弱多病,是因為母親妊娠時被賊人所殺,早產後經絡不通,“先天胎氣”封閉不出。吞了元嬰金丹後,奇經八脈盡皆暢通,金丹真氣與先天胎氣化融合一,成為“後天九轉金丹”,沉澱於丹田、玄竅之中,一經激發,便層層疊疊地迸將出來,寒意頓時消減了幾分,精神大振。